笔趣阁_全文免费无广告阅读 > 其他类型 > 山茶映海 > 第4回 伴君如饲虎 承欢似饮冰

第4回 伴君如饲虎 承欢似饮冰(1 / 1)

药香与沉水香的气息也压不住帝王寝殿的沉沉暮气。宇文邕靠在软枕上,蜡黄的脸上沟壑纵横,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落在静立榻前的成慎身上。白衣少年身形挺拔,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此番入东宫监候太子,朕知道其中的凶险......你孑然一身,不喜金银俗物,素来无欲无求。可有何事,是孤能为你做的?”宇文邕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也透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成慎微微垂首,沉默了片刻,抬起眼帘,用那双生翳的眸子望向帝王,声音清冽而坚定:

“臣……确有一事,斗胆恳求圣上恩准。”

“讲。”

“臣,为京郊石窟寺萨满教教众,求一道圣谕。”成慎的声音清晰地在殿内回荡,“求陛下允准教众于石窟清修,不受兵戈侵扰,免遭无端屠戮。萨满教奥义古朴,导人向善,只求一方净土,延续法脉。”

宇文邕缓缓颔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准。”

不久,一道敕令自含仁殿传出,响彻天下,并诏告京畿:

“凡萨满教教众,皆可借京郊石窟寺修行,持教传法。都城周边郡县,当合力供奉,不得有误。另敕造‘解剑’、‘下马’二石柱,立于寺外五里御道之侧。凡过此柱者,文官下轿,武官卸甲,见字如君临,须下马解剑,行三跪九叩大礼,方可入寺参谒!钦此!”

这道敕令,如同无形的屏障,将石窟寺笼罩在皇权的森严庇护之下,也为那古老的信仰,在中原腹地,争得了一隅喘息之地。

京郊,石窟寺。

晨曦初露,薄雾如纱,缭绕着层峦叠嶂。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冲破长安城门的寂静,向着西北一百二十里外的石窟寺疾驰而去。马蹄踏碎山间清冷的空气,卷起一路烟尘。

石窟寺深处,万佛肃立,经咒嗡鸣之声如潮水般在空旷的石窟间回荡,洗涤着八荒尘垢。一片天然形成的石台上,繁花似锦,异草吐芳。萨满圣女朱思离端坐圣台,圣女宝相庄严,双眸微阖,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周身散发着一种圣洁而神秘的气息。教众虔诚礼拜,如同拱卫着降世的神祇。

一只奇异的生物盘踞在朱思离脚边。它已有小臂粗细,通体覆盖着幽暗的青黑色鳞片,仅存的蛇头狰狞,双目闪烁着冰冷怨毒的光。最骇人的是它背上那对覆盖着坚韧皮膜的巨翼,此刻正微微翕动。这正是当年那条被成慎斩去一头的双头滕蛇!在朱思离以自身蕴含朱砂药性的神血精心喂养下,它不仅活了下来,畸形的身体变得更为强壮,一双肉翼更是远超同类,硕大无朋!

突然,腾蛇猛地昂起头,死死盯向寺外山道的方向!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沉嘶鸣,背上的巨翼猛然张开,奋力向天鼓荡!

呼——!

平地骤起狂风!飞沙走石,吹得教众衣袂翻飞,几乎睁不开眼!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腾蛇猛地拔地而起!巨大的双翼扇动,带起呼啸的罡风,如同一道青黑色的闪电,掠过匍匐的教众头顶,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直扑山道上来人!

正是疾驰而至的成慎!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成慎瞳孔骤缩,几乎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勒紧缰绳!战马长嘶人立!他身体借势向后急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扑!腥风擦着他的面颊掠过!

“护住星仙!”奥都·热逊惊怒交加的吼声响起。数名健壮的萨满立刻冲上前,将成慎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空中盘旋嘶鸣、择人欲噬的腾蛇。

“刚刚那莫不是腾蛇?!”成慎稳住心神,望着空中那狰狞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惊悸。

奥都·热逊快步上前,面色凝重,对着空中发出一声奇异的呼哨。腾蛇闻声,不甘地嘶鸣几声,才缓缓降低高度,最终盘旋几圈,落回朱思离脚边,依旧昂首吐信,警惕地盯着成慎。

“回星仙,”奥都·热逊抚胸行礼,“正是我族神兽——腾蛇!神兽护佑我族一路西迁,几近绝迹。眼前这一条本是双头畸生,不知何故失了一头,幸得圣女以自身神血日夜滋养,方得存活,对圣女言听计从,护卫甚严。”

石窟寺,幽深密室。

石壁上的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奥都·热逊屏退左右,密室中只剩下三人。朱思离的目光落在成慎背上——那上面布满了鳞片退去后留下的青紫色淤痕,狰狞可怖,如同被蛇虫啃噬过。她的心猛地一揪,眼中流露出痛惜与不忍。

“‘羁縻丸’的解药果真已尽数被毁?我不料他竟如此乖戾狠辣!”奥都·热逊语气沉重。

成慎掩怀遮住伤痕,面色平静无波:“宇文赟多疑,毁去解药,只为彻底掌控我。”

奥都·热逊长叹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色重重:“那……将来若他真的让你服下毒丸该当如何?咱们可一步都不能错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师父放心,”成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为了萨满教能在中原立足,为了万千教众能在此安心持教修行,免遭颠沛流离之苦,徒儿甘愿以身饲虎!”

朱思离忍不住出声:“解药所需的朱砂易得,可百年巨蛇脑髓实在难寻!”她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唤腾蛇!”

“不可!”成慎猛地一把抓住朱思离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吃痛,“万万不可!腾蛇凶性难驯,更因我断其一头,恨我入骨!你绝不能再以血饲之!更不能为我去犯险!”

朱思离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僵住了。密室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朝堂之上。

空气凝固如铅。成慎一身素白,立于阶下,身影在肃杀的大殿中显得异常单薄。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字字敲击在死寂的殿宇之上:

“皇太子于东宫,尽饮陛下所赐御酒,醉后呓语:‘子不孝……未能在父皇驾前祈请,为生母行尊封之礼……儿臣……愧为人子……’”

死寂!

群臣悚然,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涛骇浪!公然抗旨饮酒!还为其生母求尊封?这是何等忤逆!

龙椅上,宇文邕的脸色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锐利的目光如刀锋刮过群臣,最后重重落在成慎身上,审视中翻涌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帝王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太子……忠孝可嘉!然——祖制国法,岂容私情僭越?!廷杖二十!即刻行刑!”

这一次,求情声稀落。宇文赟被拖下,他垂着头,紧咬嘴唇,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颤抖,竟显出几分“孝心可悯”的隐忍委屈。

杖毕,宇文邕望着儿子蹒跚的背影,眼神复杂,命太医夜入东宫诊治。

病榻上的宇文邕对重臣喟叹:“都说太子桀骜狡诈?此番观之,其心耿直,宁受杖责亦不改其志为母请封,表里如一实乃真孝。”

公元573年,宇文赟遵照父皇之命,与隋国公杨坚之女杨丽华成婚。

自此,太子的忠孝为四海称颂,朝野臣服,那“羁縻丸”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形成了一道诡异而牢固的锁链,已悄然扭转了帝国继承人的命运轨迹。

公元578年六月,帝崩。皇太子宇文赟即位,改元大成。

皇陵,夜。

篝火冲天,映亮萨满师诡秘的油彩与狂舞的身影。皮鼓如闷雷,骨哨凄厉,吟唱声穿透幽冥。朱满月裹在素麻宫装中,随送葬队伍麻木前行,巨大的悲伤与茫然如枷锁缠身。

一个身披法衣的女萨满猛地从狂舞漩涡中扑出,铁箍般抱住她的腿!

朱满月惊骇踉跄!那萨满师抬头——油彩斑驳的脸上,眉心一点艳红欲滴的朱砂痣,如血如烙,瞬间刺穿时空!

“阿珠……?!”声音抖碎在风里。

颤抖的手揉开油彩——那清丽绝伦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妹妹!

当夜,一辆严严实实的青布小车悄入未央宫。秋月殿门闭,隔绝尘世。朱满月屏退众人,猛地抓住妹妹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化作一声心碎的哽咽:“阿珠!”

朱思离用力回握,重重点头。

很快,宫人们暗地里议论纷纷:

“娘娘与她寸步不离呢!”

“何止!娘娘命在寝殿内设榻,方便日夜相伴!”

“娘娘同她说话,那叫一个和气……”

宫人艳羡私语。唯朱满月知晓,这失而复得的明珠,浸染着她们姊妹多少血泪辛酸。

含仁殿,新帝寝宫

烛火通明,映着新铺的蟠龙毯。北周宣帝宇文赟倚坐软榻,明黄常服敞着怀,带着残留的亢奋与酒意,眯眼审视阶下白衣人,手指敲击榻沿:

“当日你说,‘羁縻丸’十丸内,朕必登大宝。”他声音慵懒,却藏着锋芒,“掐算如此之准……你怎有此料?”

成慎声线平稳无波:“回陛下,此乃臣夜观星象,见帝星移位,紫气东来,故有此断。”

“观星?”宇文赟骤然坐直,爆发出一阵短促尖利的大笑,“哈哈!好!好一个‘摘星仙’!你果真是朕的‘共命人’!哈哈哈!”

笑声在殿内回荡,癫狂肆意。然而那笑意深处,粘腻的目光死死锁住成慎,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猜忌与冰冷的杀机。

此人一日不除,他一日难安!

新帝即位不足两年,沉湎酒色,荒淫无度。一道震惊天下的诏书颁行:

“敕令仪同以上官员之女,未经朕躬遴选,不得擅自嫁娶!”自此,北周后宫充盈,粉黛如云。

宇文赟册立五大皇后,并尊天下:

天元大皇后:杨丽华(隋国公杨坚之女,中宫之主,位尊权重)

天大皇后:朱满月(太子旧人,育有皇子)

天中大皇后、天右大皇后、天左大皇后(余者皆出自勋贵之门)

杨丽华位正中宫,其父杨坚,官拜上柱国、大司马,总揽军政,威望日隆。

五后并立的荒唐帷幕下,朝堂暗流,汹涌澎湃。

宇文赟即位一年就不耐每日上朝而“禅位”于幼子宇文阐,自称天元皇帝,虽然退位但仍然掌控朝野。

如今坐在朝堂上的幼帝宇文阐乃朱满月之子,但她自知身为南朝罪臣之女,不过是因为服侍太子尽心尽力而受宠幸,“母凭子贵”才受尊封,故在后宫中一直克己复礼,小心谨慎。

天大皇后宫秋月殿

朱满月盯着天元大皇后宫中送来的“春华筵令”眉头紧锁。

“值此阳和方起,万物复苏之际,春华筵席已备,玆定于二月二十日未时帝后同饮于春华宫,各宫圣袍既成,备献以谢君恩。”

阿珠正欲进殿,见宫女们都在殿外窃窃私语,驻足来听。

只听一个老宫女正在给众人细说这“春华筵令”的由来:

“这春华筵实乃各宫以华服美饰争宠之“比献会”。如今咱们娘娘远离圣宠,无心宫斗,可圣上正值青春,喜好华服美饰,且素来行为乖张叛逆,心性喜怒无常,前些天就连那大皇后稍忤其意都遭雷霆暴怒赐死,平日里宫娥宦官因衣食伺候不周而受罚者就更不计其数了,故而这春华筵上的帝服各宫都会倾尽全力,咱们又怎敢大意?唉!眼看比献之期已近,别说娘娘,我们也着急啊!”

一个小宫女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听说咱们娘娘当年在东宫善裁巧绣,专司帝君服饰,对帝君的喜好自然比别人更加熟悉,为何还怕这圣袍比献之事?”

身边人打断她道:“唉,你刚来不晓得,咱们娘娘所虑的是宫中难以筹措定制华服之资,虽然娘娘自去岁已开始筹备春华之呈,但仍有诸多不足。”

老宫女点头称是道:“这春华筵比献各宫必以华丽精巧之作取悦圣上,却实实在在难住了咱们,以锦缎制作华服所费难支,可麻葛又怎配做‘圣袍’?”

有人叹息道:“是啊!咱们娘娘一无家世,二无外援,你看咱们这与皇后尊封不相匹配的寒酸气,进献拿不出一件金器,阖宫上下皆穿着缝缝补补的中衣,唉!咱们娘娘可没少受各宫嘲讽奚落!”

老宫女摇头:“这些个闲言碎语娘娘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只是怕惹帝君不快,连累前头的那一位不得圣心可就糟了!”

这些议论,阿珠都听进心里了。

阿珠端着热茶进殿去了,宫娥们轻轻地把们关上,她放下茶盘蹑手蹑脚地走到朱满月背后,忽地抱住了她!

朱满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拍着阿珠环抱着自己的手:“当我不晓得是你啊?”

阿珠:“姐姐在发什么愁呢?”

朱满月宠溺地抚摸着阿珠道:“快帮姐姐想想,怎么让这件袍子更好看一点呢?咱们宫里头好像也没有什么材料可使……”

“姐姐别急!阿珠来帮你!”阿珠取出双鱼琉璃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托盘。朱满月一看,是数十粒浑圆饱满的鲜红色珠子!表面光亮如镜,触之不染手,泛出金刚光泽,光线下璀璨夺目!

“这是什么?你哪里来的这些‘红宝’?!”

“这是鬼仙朱砂,当年石窟寺炼制先皇享用的仙丹,所用的朱砂可都是极品,仙丹练制全程都要由圣女试药,所以我攒了好多朱砂呢!......”

“什么圣女试药?......怎么试!”朱满月面露惊惧,她不敢想象妹妹花朵一般娇嫩的身体经历过什么。

“就是每日用银质的小勺将炼制的丹药用水化开,由我服完静坐半刻以观其效,然后方可交由内监呈圣......”

朱满月不能再听下去了,猛地一把抱住了她,眼泪如瀑布一般流淌出来。

最新小说: 清风绿叶夏相随 于怀阳古典诗词集 男友给我九元彩礼,却送妹妹豪车 我亲手破了老公的旺夫运 每天都在吃瓜第一线 当暗恋修成正果时 无忧琉璃盏 山茶映海 非完美病人 向阳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