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_全文免费无广告阅读 > 其他类型 > 山茶映海 > 第14回 痴者囚业障 赤子守初心

第14回 痴者囚业障 赤子守初心(1 / 1)

司闵善在“比武会”上经历的心绪起伏,冷热交替,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他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那位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大人,直到最后一刻才宣布司锦号再列供御之选!隔了不几日便着人来问,足见其对“六神大合锦”格外用心。至此方悟,刘戚之前故作姿态,实为前倨后恭,掩人耳目——其人既是亲家老爷举荐提拔上来的,怎敢不顾念情分,为难司锦号?!原是自己多虑了!倒要去亲家老爷门上走动走动,一来报喜,二来请亲家老爷敲打这后辈,今后不可再如此拿大作威才是!

这些日子,同行恭维,宗族褒奖,亲友道贺络绎不绝,司闵善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他想着的首要之事,便是跟自己的儿子分享这份快乐!入夜,他悄然来到浣丝坊,撕去贡布贴在门上的封条符咒,步入幽深地库......

司家祖上凭手艺立身,得蒙圣恩,光耀蜀锦行当,绵延数代。这煊赫门楣,到了他司闵善手上,万万不能断绝!

其实,几经大灾劫难的司家,血脉早在数百年前便已凋零。司闵善的先祖本是湖南邵阳一织锦匠人,入赘司家后方承继了司锦号。

故而,若有人质疑司锦号“九世传承”的家世,便是触了司闵善的逆鳞!

更要命的是,他虽经营有方,在锦官城织锦行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父子二人于织锦技艺上皆天资平平、用心不专,与司家“巧艺传家”的祖训相悖,难以服众。自他掌舵司锦号之日起,族内非议讥诮之声便从未止息。

他雄心未泯,一直企盼能织就如“联珠四天王狩猎锦”那般卓绝的蜀珍,让众人瞧瞧,司锦号在他手中如何蒸蒸日上、再铸辉煌!

而今,机会近在眼前——这“六神大合锦”,便是天赐司家的登云之梯!

老天让儿子把这不世出的织锦图样带来给自己,就是要助他平息众议,光耀门楣,使司锦号在自己手中永世昌隆的!

想到这里,司闵善兴奋地抚摸着阴沉木棺,喃喃自语,状似疯癫

秦家铺子,喜气洋洋

一大早,秦师父把五宝叫来房里,给了他一个红包,说他今后可以上机织锦了!

五宝兴冲冲来拜见大小姐,红莲倚在二楼的窗户边上,见他一进院子就打趣道:

“江小白!听说得了甲等了?好厉害嘛!”

五宝每次一见二小姐就紧张,怕她又来找自己的麻烦,不敢看她,更不敢接她的话。

红莲见他搓脚扭手,笑他上不得台面,令五宝更加局促不安。

青竹叫红莲去屋内看针线衣裳,自己下楼来见五宝。

五宝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红布包,对青竹说:

“师父给了我红包,特地来还大小姐钱。”

三个月前,青竹偶然听说五宝为没钱买酒谢胡师傅发愁,就借了钱给他,如今他终于能还上了!自己没有看错,他果然是个讲诚信重情义的,倒不可轻慢了他这份心,伸手接过了他包裹严实的铜钱。

“回去给你师父说,你人先不忙回去,接下来要织御锦,你就留在大号机坊打打下手吧!”

五月风暖,锦官城的织机日夜不息。

五宝常听师傅们念叨:织锦是“富贵行当”,机声一响,黄金万两;一把好梭子,能抵四十亩水田!一个好织工,只要肯下力气,养家糊口乃至置地起屋都不在话下。

五宝在比武会上得了甲等,未满三年便得以上机,在学徒中实属罕见。他先从“挽花”做起,工钱虽只有“投梭”的三成,学徒再减半,但自这个月起,他江五宝,终于开始挣钱了!

秦家铺子

学徒们睡的是大通铺,四五个师兄弟挤一张床,谁有什么家当,一眼望穿。

五宝领了工钱,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夜深人静时,便缩在被窝里,将一枚枚铜钱仔细穿起,牢牢捆在腰间。岂料第二日走动间,腰间铜板“哗哗”作响,立时引来哄笑:

“哟!财神爷的送财童子走动喽!钱响叮当哦!”

这几日师傅们都在大号机坊筹备织御锦,铺中无人主事。一个刁滑的师兄拦住五宝,伸手便去扯他衣襟探个究竟。五宝惊惶躲闪,几个学徒在机坊内追逐嬉闹,终在墙角将他按倒。见他腰间那串沉甸甸的铜钱,贪念顿起,仗着人多势众,七手八脚将那钱串撕扯下来,哄抢一空!

五宝被死死压在地上,待挣扎起身冲出大门,那伙人早已无影无踪。

五宝脸色铁青,紧咬牙关,蹲守在巷口暗影里。直至后晌,才远远望见那几个师兄弟提着酒食,说笑而归。他“腾”地跃起,如疯牛般冲过去,向领头的索要被抢的工钱,被那人一掌推倒在地,指着他鼻子骂道:

“你个没毛的‘兔儿’!老子熬三年才上机,你才几天?凭啥拿工钱?!领了钱不晓得孝敬师兄,犒劳师弟,反倒偷偷藏私!好个贼娃子想吃独食?!今日就教你晓得规矩!”说着就对地上的五宝拳脚相加。五宝蜷缩护头,众人围观看戏,一时喧闹不堪。

红莲近来深居简出,常在晾丝场天台踱步。闻听隔壁巷中喧哗,蹙眉吩咐伙计:“去看看外头闹什么。”

伙计回报详情,红莲一听火起来了!“这帮‘兔儿’反了天了!爹爹和师傅们都在机坊赶御锦,无人管束就敢当街斗殴?!王管家!把人给我带过来!”

一干人被管家押至二小姐面前,领头那个嬉皮笑脸凑上前,“二小姐息怒,师兄弟平日玩闹惯了,今日不知您……”

话未落音,“啪!”一记清脆耳光已甩在他脸上!“闭嘴!本小姐准你开口了么?!”红莲柳眉倒竖。

王管家往他腿弯一踹,那人“扑通”跪倒,余人吓得纷纷跪地。

王管家厉声呵斥,“当家的一向敬重各铺师父,你们师父就教出这等放肆无礼的徒弟?敢在二小姐面前撒野!”众人噤若寒蝉。

红莲看向站着的五宝:头发蓬乱,鼻青脸肿,满身尘土,鼻孔喷着粗气,身子因激愤微微颤抖,眼神却倔强如初,“江五宝,你说,怎么回事。”

……

当夜,青莲街各家铺子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从秦家铺子里传来的求饶哀嚎声。

樊师父鼻中冷哼,“平日里在咱们面前装得道貌岸然,教出的徒弟却干这等强盗勾当!今日被二小姐抓个正着,我看以后还怎么说他会调教徒弟!”

五宝被抢的钱,由师父勒令那几人凑齐了还他,因祸得福,他师父安排他去守机坊,一来看守织机上的御锦,二来避避风头。

司锦号,香闺日暖

这一回,五宝来拜谢二小姐。青竹在一旁含笑看他郑重拜谢红莲。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都是大好人!”

“本小姐才不是为你出头!只是见不得他们欺负老实人!”红莲挑眉,目中无人,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过嘛,你竟把钱串腰上,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臊得五宝满脸通红。

青竹柔声问:“你不像他们有钱就胡花,存起来打算做什么?”

“就是!莫不是小小年纪就想讨媳妇了?”红莲戏谑道。

五宝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踌躇半晌,鼓足勇气道:“等存够了……我就去买台大花楼织机!”

青竹与红莲俱是惊讶,交换了眼色,一台大花楼织机需银二十两,普通织工一生也未必置办得起。

“照你这存法,猴年马月才够哦……”红莲道,青竹接口:“钱得存稳妥才行。”

五宝正为此发愁,机坊人来人往,腰缠钱串终非长久之计。

“你若信得过我们姊妹,钱便交给我们保管,给你记账画押。”青竹微笑提议。

五宝喜出望外,连声应好,伸手就去解腰间的钱串。红莲见状仰头大笑,青竹也忍俊不禁,低头啜茶掩饰。

待五宝离去,红莲拎起那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油渍钱串,嫌弃嚷道:“啊呀!我才懒得管这几个黑乎乎的铜板!姐姐你管吧!”

青竹轻叹,动手拆开钱串,一枚枚仔细清点。红莲咂嘴:“姐姐还数它?能有几个钱?这江小白,真是视钱如命!”

实则五宝并未交出全部工钱——每月初一、十五给胡师傅打酒的钱,他必是留着的。

老胡得了徒儿孝敬,逢人便夸。每逢喝酒日,便大摇大摆晃进机坊,逢人招呼“胡师傅来啦!”,便高声应道:“来了!今日是我徒儿孝敬酒的日子么!”

他与众人说笑,待人群散尽,师徒二人就着一包花生米,也能“款白”(闲聊)至深夜。五宝不饮酒,最爱看师傅醉后哼唱织锦调,自己也跟着乐呵。

无人比胡师傅更懂织机对织锦的意义。一台花楼织机,上百部件,名目皆由蜀锦匠人口耳相传。那些师徒对酌的夜晚,老胡给五宝细讲织机原理、部件配合之关键、保养维修之法,也教他辨别织机好坏对锦缎的影响……

“一个真正的织锦‘大王’,光会挽花投梭可不够!不懂织机、不识丝线、不会挑花结本,终究只是个挣辛苦钱的织工,当不了老板儿!”胡师傅语重心长。

五宝默默记下。师傅说的“当老板儿”他不敢想,他只盼着能当个“大王”!一心一意织好锦!

想当老板儿的织工不少,李贵便是一个。他对织御锦比谁都上心,时常向大小姐打探进展。

***

众人翘首期盼吴师父的花本。

吴居村闭门多日。描图点意匠于他,绝非糊口之技,亦非附庸风雅,乃是通神悟道、呕心沥血的苦修,容不得半分轻忽!

画图时,除青竹外,无人敢扰。

这日,青竹见吴师父如常俯首钻研那古旧布帛,忍不住问:“吴师父,这图样以腾蛇居中,可有深意?”

“问得好!”吴居村抬头,“依我看,六兽本应分镇八方,却不知为何以腾蛇居中,更与西南蚩尤之徽纠缠重叠,似有携众妖尽归西南之意……”

青竹心头豁然开朗!当年她独力制作花本时遭遇的困局,竟被吴师父一语道破!

原本刺绣的图案重叠混沌,难以直接织就。经吴师父拆解,以腾蛇居中统领,余徽环绕布局,构图难题迎刃而解!

二人热烈讨论起来。

很快,御锦纹样出炉:

圆形腾蛇图徽雄踞中央,余徽以四方连续延展,密云波涛为界。整幅以银色为底,各图徽取五方正色。居中腾蛇通体墨黑,银鳞覆体,双瞳烈焰,迎风展翅!

观者只见众妖兽隐现于云谲波诡之间,神秘莫测,暗藏玄机,无不震撼屏息!

司青竹手捧图样,心潮难平。这下,爹爹日夜牵挂的织锦已有盲目!

贡布一去两月,杳无音信,家中又起波澜。司闵善抛下铺务家事,搬回浣丝坊,整日闭门不出。家人欲探视,皆被他隔门搪塞。便是青竹每日请安,也多只能隔门询问织锦进展。

红莲日渐浑圆的身形终是瞒不过母亲。几番追问,她只得吐露实情。

母亲惊得从椅上跳起,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奔至浣丝坊外,隔门高唤当家的。良久,才闻司闵善在门内闷声问:“何事?”

“快开门!家里出大事了!”

门隙微开,母亲一见门内之人,惊得语塞!只见司闵善披头散发,眼神游移闪烁,神情亢奋诡异,深陷的双颊上浮着两团病态的酡红……

司锦号上下皆觉蹊跷:当家的整日锁在浣丝坊“静修”,二小姐也久未露面。虽说待嫁之女足不出户,可大小姐不也待字闺中?让一个未嫁女儿执掌家族生意、主持织御锦这样的大事,终究不合常理!

近日几拨生意伙伴及宗亲来访,皆由青竹与大掌柜迎送。司闵善只隔门应对,自称染了“时疫”,不便见客,诸事交由长女依例处置。

若说司锦号出了纰漏,可“六神大合”样锦已得织染局首肯,供御之事板上钉钉,如今正日夜赶工,司锦号风头正劲,谁敢妄议?

司家的难处,唯有母亲与青竹知晓。如今浣丝坊内,除却日渐癫狂的司闵善,还藏着一个红莲——她隆起的孕肚已再难遮掩,只得匿入浣丝坊,伴父‘静养,母亲每日遣心腹下人小心照料,竭力遮掩行迹。

阖家忧心如焚,只盼贡布归来。几番遣人四出打探,皆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最新小说: 妖书诡闻 清风绿叶夏相随 于怀阳古典诗词集 男友给我九元彩礼,却送妹妹豪车 我亲手破了老公的旺夫运 每天都在吃瓜第一线 当暗恋修成正果时 无忧琉璃盏 山茶映海 非完美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