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下午，刚看完一份提案的李子木站在窗前，放空思绪。咖啡已经凉了，抿了一口，豆子的后调花香好像更香了。
她拿起手机，点开昨晚陈晴发来的视频，是顾衍演唱会的视频片段。他还是那个样子，周身散发着温和的力量，那么坚定地站在舞台中央。十多年了，光阴在他脸上好似只是轻轻拂过，忘记了雕刻痕迹。
李子木早已褪去稚嫩的脸庞，现在的她没有那么爱笑了，做起事情来更是一丝不苟。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刚好赶上了经济飞速发展的风口，选了一个朝阳行业，成了公司中层管理者之一。当时加入仅成立两年的小公司，现在已经是国内知名上市公司。
她点开公司开发的社交APP，推荐内容都是昨天顾衍演唱会细节。如今大数据的发达，能够将它所推演的数据信息，无孔不入地推荐到你眼前。无奈她又息屏了手机，将咖啡一饮而尽，继续工作。
等李子木忙完工作，抬起头来，夜晚的灯光已悉数亮起。她合上电脑，拿起手机乘电梯到地库，开车回家。她习惯晚一点下班，把当天的事情做完，静下心来放空一会再回家。今天例外，只有工作才能让她静下心，所以今天回家比往常晚了一些。
等李子木停好车的时候，发现对面访客车位停了一辆保姆车。她看了一眼，经过车旁朝电梯厅走去。当她正要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子木......”熟悉的语气，在找寻他的时候多么期待听到，无数次梦里回荡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她的身后。李子木顿时觉得一阵心悸，定在了原地。
没等她回过身，男人从车里下来先是站到了她身后，见她没有转身，他又走到了她前面。一身运动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露出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神清澈而明亮，双手插兜看起来像是故作轻松的样子。
“好久不见，李子木。”顾衍又再次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顾衍。”李子木收起错愕的表情，挤出微笑答道。
顾衍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怔怔地看着她，感觉到车库有车进来了，李子木提出邀请顾衍到家里一坐。顾衍假装为难了片刻，然后爽快地拉开门，算是答应了。
两个人上了电梯，并肩站着，依然无声。顾衍仗着身高优势，侧目看了几眼李子木，只看到她淡淡的侧脸，波澜不惊。那个爱对着自己傻笑的女孩，近在身边，却好似离了好远好远。
还好电梯很快到了，李子木熟练地摁了密码，开了门锁。几个数字被顾衍瞟到了，心里顿时升腾了几分愉悦。‘110506’，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你喝什么？”
“苏打水就行。”
李子木示意他坐，从冰箱里拿出两罐苏打水，两个杯子，顾衍的放到茶几上。她自己的放到靠窗的岛台上，一时不知道坐下还是站着。顾衍站起身，和她一起站到窗前，对着窗外。
“房子不错。”顾衍淡淡说道。
“谢谢！你这大明星也关心这人间烟火吗。”李子木也不甘落后，拼命找话题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顾衍苦涩地笑了笑。此刻的两人并肩站着，只是顾衍对着窗外，李子木则背靠着窗。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有一点，我还没吃晚饭，你吃了没？”李子木坦率地问道。
“我也没吃，那我请你出去吃一点？”
“别出去了，我可不想成为绯闻女主。不介意的话，我做点一起吃。”李子木打趣地笑了起来，往厨房走去。顾衍也没回答，转过身看着李子木在厨房忙了起来。
熟练的姿势，她泡了米线，绞肉机绞了瘦肉，洗了菜熟练地切好。只有找锅子她找了半天，因为大点的锅子，才能煮两人份的米线。平时的晚餐，李子木比较简单，以沙拉为主。只是今天，看到顾衍站在窗口萧瑟的背影，想给他煮一口热乎的。
等锅子的水翻腾了起来，李子木下了肉糜，米线和蔬菜，还有家乡寄来的鸡枞油和辣椒油。再从冰箱里拿出调料，放到餐桌上。
李子木把两碗热腾腾的米线端到餐桌上，示意顾衍坐过来。顾衍乖巧地坐下，等着李子木发放筷子。李子木拿起筷子递过去，也坐下了。
“辣椒油和调料你自己加。”李子木叮嘱顾衍，然后自己给自己加了一勺子油辣椒，一点醋，吃了起来。
顾衍给自己也加了一样的调料，边拌边看着李子木。
“看起来很好吃，第一次吃你做的饭......”看李子木没有回应，自己也吃了起来。肉糜的鲜香和蔬菜结合起来的汤汁，鲜美爽口，夹起一筷子，米线、蔬菜和鸡枞辣椒油相混合，多么暖和鲜美的一口。第一口，顾衍就回味了好一会，然后才近似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碗。
“我来洗碗。”顾衍看到李子木已经吃好了，站起来说。
“没事儿，你给我，我放到洗碗机。”李子木每说一句话，都是淡淡的语气。顾衍只好又站起来，在屋里环顾着。双手不安分地这里摸一下，那里敲一敲。
等李子木端着水果放到岛台上，顾衍也磨蹭着站到了她身旁。
“谢谢款待。”
“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同学间客气什么。”李子木说出‘同学’二字的时候，自己也后悔了。她只是找不到标准的形容他们关系的词语，总不能说‘前任’吧。
顾衍听到‘同学’二字，本来已经稍微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又皱巴了起来。
“我今天来，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如你所见，算不算好？”
“很好。那我走了......”顾衍说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送。”李子木转身，看向窗外。
顾衍看了看李子木，又看了看门，悻悻地往门口走。边走边往回看，李子木也没有转身。
“真走了，再见。我近期都在上海。”关上门的瞬间，顾衍又补充道。
等门都关上了，李子木依然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黄浦江忽明忽暗的灯光不断闪烁，灯光映衬在她的眼里，绚烂迷离，而她却像是放空了一样定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摸了摸胸口，因为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缺氧了一样，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抱起双腿，将头埋进膝盖，就那么坐了几个小时。
她不得不承认，被自己隔绝了的心，在看到顾衍的那一刻开始又跳动了起来。这么多年都可以波澜不惊地过着，为什么却能在那一刻就破防了。她早就下定了决心将他撵出去，为何顷刻间又让他逃窜了进来。
她起身，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瞬间觉得脑袋没有那么胀了。远处黄浦江上，一座邮轮和一条货船刚好鸣着汽笛，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三年前他们就是这样擦肩而过了，何必回首再惹烦恼，现在的他们都很好，何不就各自扬帆吧！李子木清醒了许多，她关上窗，开始了日常的活动，运动半小时，洗澡，看书，睡觉。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还好是周六。陈晴的morning call已经打了好几个。李子木回过去的时候，陈晴的三岁儿子‘不不’接了起来。
“子木阿姨，你睡懒觉了哦，妈妈在给你做早饭。”奶声奶气的不不，让李子木心都软了，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
“哎呀，不不原谅阿姨，阿姨只是贪睡了一下下。下午带你出去玩儿。”不不乖巧地说好，蹦蹦跳跳去找妈妈了。
李子木宠不不这个干儿子，有时候太惯着他，总是被陈晴安排和不不一同站墙角受教育，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喜欢不不，不不也跟她很亲。曾经她那么迫切想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子，只是到如今，结婚生子这件事好似对她来说是最难攻克的难题。
门铃响起的时候，李子木刚好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她欢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却愣住了。
“顾衍......?”
“早上好，为了还你昨晚米线的恩情，我今天带了早饭给你。”顾衍没等她反应，绕过她直接往里走，把早餐摆在了餐桌上。
有玉米，鸡蛋，三明治和豆浆。
“你现在是不是更喜欢手冲咖啡了，我就没带咖啡。”顾衍昨天看到了家里的咖啡机和手冲壶。大学时候，基本只能喝速溶咖啡，每到考试就互相‘借用’。工作后，两个人可以到咖啡店，买一杯拿铁就能坐半天，李子木喜欢沿着拉花纹路小心翼翼地喝，这样能让拉花样式保持得最久。
可是现在，的确只喜欢喝手冲，遇到没有手冲的咖啡店，也会点一杯美式。
年轻的日子，对甜的渴求无限大，速溶咖啡有咖啡伴侣，拿铁咖啡可以加糖加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喝一口拿铁，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甜，而是齁嗓子，喝完后嘴巴里总有股散不去的香精味道。
“喝咖啡吗？”李子木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咖啡豆，背对着顾衍问道。
“喝！我来冲。”顾衍快步走到磨豆机旁，手忙脚乱地熟悉着设备。
李子木忍住笑意，将咖啡豆递给他后，拿着手冲壶去接热水。热水接好，顾衍刚磨好豆，装好滤纸，倒入咖啡粉。两个人这默契配合的一幕，不禁让李子木想到了大学时期一起做实验的场景。
李子木和顾衍的学号挨着，很多公共课都是按照学号分组，所以两个人联手做完了大学所有的实验，这冲咖啡的一幕就跟当年做有机实验一样，一个人看着烧杯，一个人拿着滴管滴着溶剂。最后做的工创实验，两个人联手做了一个机器猫，这机器猫现在还在李子木的储藏室里，这节课因为顾衍拿着焊枪不小心碰到了李子木的手，手背上的疤痕现在还留着。
这个疤痕后来顾衍心疼了很久，想了很多祛疤的办法都没有用。此刻的顾衍看着李子木的手，微怔了一会。
李子木拿出两个专门喝手冲的杯子，倒了两杯放到餐桌上。她喝了一口，默认地微微点了点头。咖啡的香味在整个客厅弥漫着，嘴巴里混合着咖啡的酸涩、果香和花香。
李子木觉得，这个早晨还不赖。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下吃起了早饭。
等陈晴和不不到的时候，顾衍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和陈晴对了个眼色，顾衍就拉着不不去玩了。是的，顾衍在决定来找李子木前，已经找陈晴做足了准备工作。
“哎呀，我辛辛苦苦包的小馄饨，那先放冰箱吧，下次再煮。”陈晴故意装作生气似地说道。
李子木心里自然明白，没有陈晴的帮助，顾衍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进得了小区。时隔这么多年，顾衍的突然出现，还是能激起心里那么大的波澜。经过昨天的自我攻略，她想接受这个相处的机会，去搞明白，是因为还爱着，还是因为不甘心。
“叔叔，你是子木阿姨的老公吗？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不不一本正经的坐在沙发上，边玩顾衍送给他的变形金刚，边认真地问道。
“叔叔还不是哦，叔叔昨晚没有住在这里。我早上刚来的。”
“那你以后会经常来吗？”
“不不如果希望叔叔来，叔叔就经常来，再给你带礼物！”
“好呀好呀，叔叔那你要经常来。”
“还得是我儿子！”陈晴听到儿子跟顾衍的对话，默默给儿子点了个赞。
“不不干妈，不不今天要去外公外婆家报道，要取消跟你的约会了。”陈晴故意提高嗓音，对着李子木说道。
“好吧。你们这大小白眼狼。”李子木明白陈晴的小心思，白了她一眼。
“子木阿姨，刚才那个帅叔叔说，他要做我的干爹，但是我还没有答应他，你跟我说过不能随便称呼别人‘干爹干妈’的。”临走前，不不拉着李子木，在她耳旁小声说道。
“对，不不做得很棒，我们现在不需要干爹。”李子木真是太喜欢这个小机灵鬼了，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等陈晴和不不走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们能聊一聊吗？”顾衍走到李子木身旁，诚恳却略显底气不足地问道。
“可以。”李子木利落回道。
“我觉得，首先我要为三年前的突然失踪跟你道歉。”顾衍低沉着嗓音，语气中夹杂着不安和酸涩。
“那何不说说你失踪的理由。”李子木的心一下子刺痛了起来，她以为已经将那不堪的过往掩埋得很好，却没想顾衍只说了几个字就溃不成军。
“我都跟你说，你看看我好不好。”顾衍怕极了李子木的疏离，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有正眼看过他。他想去拉她的手，伸出去却只敢停在半空中。
“看着你，你就不找借口了吗？”李子木表面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冷淡。
“我没有借口，只有歉意。”顾衍感觉李子木要走的样子，他上前紧紧抱住她。
李子木挣脱开来，在沙发上坐下。
“你坐下说吧，我们都是成年人。过去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们都需要给对方一个交待，那我愿意听你说完，我们都需要往前看。”李子木已经慢慢平复了情绪，她也想让自己可以打开这个心结。
顾衍也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拐角沙发的各一边，视线垂直。顾衍眼眶通红，使劲摁住破碎不堪的心，强制自己表现得成熟一些。李子木被脑袋里席卷而出的那些甜蜜和痛苦的记忆冲撞着，也在压制着自己，不让情绪爆发，尽力让自己更沉稳和冷静一些，要对得起经历过的那么多风霜时刻，来面对这个曾经的亲密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