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一场病毒的来临打破了所有人的宁静生活,也让转身奔跑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歇息的片刻互相回望。
李子木在封城的前一周,因为姐姐二胎待产,请了年假提前回到了老家。这让她刚好避过了疫情的爆发阶段,安全回到了家,这一次她休了个超长的年假,一呆就是两个月。
“产妇胎位不正,需要紧急转剖......”这是第一次,她体会到了手术室门口的焦灼,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嗓门口,说不出来吞不下去。她想起了陈晴,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蜕变成妈妈的时候原来也经历了这么多,她以为天使的降落大都很轻,原来是妈妈们在此刻负重完成了蜕变。
在医院奔波一周后,姐姐出院了,出院的第二天武汉封城了,全国都戒备了起来,李子木陪着姐姐过着足不出户的月子生活。
直到电视里疫情越来越严重,李子木才恍惚想起,顾衍好像近期武汉有活动。她踌躇着,点开了他的社交平台,近期都没有更新。
“你在哪里?还好吗?”发过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那种似曾相识的恐慌感再次席卷而来......
哪怕现在的他们生活在互相的平行世界中,这个世界的她,依然希望他在自己的世界中星光熠熠,平安顺遂。他曾经给她带来那么多甜蜜的日子,已经像是宝藏一样封存在自己心底最深处,那是她力量的源泉之一。
她曾经被如此爱过,世间这一切就都值得。
“你有顾衍的其它联系方式吗?”李子木焦急地给陈晴发过去了语音,陈晴自然是没有比李子木更多关于顾衍的联系方式。
李子木想起来,以前两个人因为各自忙碌,有时候想对对方说很多话的时候,他们都会给对方的QQ邮箱发邮件。
“你在哪里?还好吗?”李子木熟练地输入那个邮箱名称,打下这几个字,突然发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想起那些年,她只要点开邮箱,总能劈里啪啦说很多很多,从最近吃了什么好吃的,难吃的,看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跟奶奶聊了什么内容......中间横亘出来的三年,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的河流,她只能隔岸回忆着曾经的种种。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她又接着写了邮件。
“最近疫情严重,你在外多注意安全。我的联系方式没有变,如果看到信息给我报个平安。我现在很安全,已经回到老家。李子木”她郑重地加了落款。
发了邮件以后,她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去看一遍有没有回信,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只是邮件发出去快一周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李子木祈祷着,他可能换号了,没时间看邮件......要不是此刻小镇已经封路,她想她应该会像当年去BJ找他一样,飞奔过去。妈妈看出来了她整天心不在焉的样子,安排她每天辅导大侄子的作业,偶尔也会帮着姐姐带刚出生的小侄子,这是久违的她能够呆家里这么长时间,可是家里越是热闹,她越是忍不住想到只有一人的顾衍。
是啊,这样的热闹,家庭的温馨,对顾衍来说多么奢侈。
直到那天,正在帮小侄子换尿不湿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是顾衍,原来他没有换号。
等李子木手忙脚乱收拾好拿起电话的时候,来电铃声刚好戛然而止。她拿着手机,跑回自己的房间,屏住呼吸摁了回拨键。
他没有很快接起来,而是漫长的Hotel California的前奏,她不知他何时换的。在她听得快出神的瞬间,听到了顾衍的声音。
“喂,子木。”李子木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发不出一句话。
“我在BJ,刚隔离结束,我很好。你好吗?”顾衍小心翼翼地接着先报了平安。
“侃哥感染了,我临时被隔离,没有带充电器,所以没有及时回复你。”
李子木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从胸腔蹿到大脑,她开始哽咽了起来。她总算收到了他的回电,这个电话仿佛是四年前的自己接听的,同样安抚了那时候没日没夜的不安记忆。这样的不安,无时不刻跟着她,造成了记忆的创伤。
爱人会突然离开,幸福会戛然而止,美好的事情或只是昙花一现......
这就是这几年一直跟着她的梦魇,所以她武装着自己,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怕再次失去。
“我在,我会一直都在,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不上了。”顾衍又心疼又欣喜,原来他的女孩一直都在,他以为她翻篇了,对他失望透顶了。她的淡定和理智让他绝望,他以为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只有‘不打扰’......
“我可以来找你吗?”顾衍一秒钟也不想等,只想飞奔到李子木的身边。
“不行!镇里不允许!”还在抽泣中的李子木听到他要来,一下冷静了,想到进小镇的路已经被封锁,也不想顾衍冒着危险飞这几千公里,更想不到这一路上还有多少关卡。
“我俩这事,你们镇都知道了吗?”
“......”果然女人一哭,男人就变傻。李子木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还好此刻躲在自己房间里,不然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笑的样子,肯定要吓坏家里人。
等李子木收拾好情绪,她跟顾衍解释了家乡的防疫政策,顾衍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我馋了很久你煮的云南米线,做梦都梦到大口吃米线的样子,我应该还有机会吃到吧?”顾衍开始大胆畅想了起来。
“你想得美!”李子木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期,整天吵吵闹闹的模式。
“李子木!你跟镇里申请一下,等政策一放开,我要成为第一个踏进镇的人!”
“那不行,小镇可没有能力接待你这大明星。“
“那我就在路口守着,你给我搭个帐篷,每天给我送点米线就行......”
“......”
两个人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代,没心没肺地聊着,只是两人都对那横亘的三年绝口不提。这一个多月时间,生活一下子停了下来,他们有了很多的时间关注了彼此,分享着各自城市的疫情情况,好似时间也忘了流淌,偷偷抹掉了两人最不忍回想的日子。
“子木,我在机场已经办好登机手续了,马上就可以飞往昆明了。”二月底的某天,李子木接到了顾衍的电话。顾衍怕最后哪个关卡卡住不能过去,所以到最后一刻才通知了李子木。
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他都想飞到李子木的身边。
“......”李子木不知道他会这么义无反顾,也突然怕去面对那个真实的他。这段时间的联系,更像是一个真空带,不念过往及将来,只顾当下。只是当生活重新开始运转了,他们该何去何从,现实的问题将又接踵而至。
美好而毫无负担的日子,就这样一晃而过。
李子木没有让顾衍到自己的家乡,她以工作需要为借口,收拾好行李订了市里飞昆明的机票,匆匆离开了家。
等李子木落地的时候,顾衍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
李子木远远就看到了他,他站在接机口最显眼的位置,手里抱着一束花。那个记忆中羞涩的大男孩,好似一下子变得成熟了,身形挺拔了不少,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李子木还是毫无难度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顾衍看着这个心心念念的女孩,忍住了上前抱住的冲动,也不知道说哪句话最妥帖,只是一副委屈巴巴又难掩激动的表情看着李子木。
“走吧,带你去吃米线!”李子木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迈开步子走在前面,顾衍屁颠屁颠跟着,顺势拉过了李子木的行李箱。
等到两个人打了车,并排地坐到出租车上的时候,还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顾衍一直侧着脸偷瞄李子木,不满足于只看到侧脸,他微微往前倾,试图以不经意地侧身看到她的全脸。好巧不巧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他因为惯性一下子往前,斜着脸贴到了前座,妥妥地把自己送到了李子木的正视线。
李子木没忍住,扶额笑了起来。顾衍也不害臊了,头还贴着人家司机的座椅后背,就看着李子木傻笑了起来。司机师傅本想侧转跟两位说句抱歉,看到两人那眼冒星光的笑容,识趣地没有说话,默默开车。
李子木带着顾衍到了一家老字号的米线店,安排顾衍坐下,她去点单。他的口味,她从未忘记。
“没有你做的好吃。”顾衍一副很公正客观的表情说道。
“因为没有了我爸妈出品的鸡枞油。”李子木也毫不客气,承认了这个事实。云南的鸡枞菌很珍贵,爸妈亲自采摘再炼制,这独一份的味道,一直是李子木的专属骄傲。
“来得匆忙,等会我们去买给家里人的礼物。”顾衍以为李子木是来接他回镇里的,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为什么要买礼物,你又见不到他们......”李子木斩断了他所有的幻想。
“镇长还没批复申请么?”顾衍自己打趣道。
正当李子木想着接下来怎么安排的时候,梅姐的电话来了,公司复工,需要回去继续干活。虽然在家的日子里也没少工作,但此刻梅姐已经在国外,很多事情需要李子木亲自安排。
“我明天得回上海,你后面什么计划?”李子木边问边打开订票app开始看起来机票。
“我也去上海,我那边有活动。”顾衍紧急回复道,就怕错过了跟李子木同行的机会。
定机票的间隙,顾衍预定了酒店,从米线店打车到酒店,两个人又是安静的各自想着心事。
“您好顾先生,请问是预定的两个房间吗?”服务员的确认以及安静站在一旁的李子木,让顾衍一下愣了神。他想起了以前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光,一到酒店李子木就会兴奋地开启她的旅行雷达,吃什么和去哪里玩是她的头等大事。
而此刻的李子木,一脸严肃地在大堂沙发上抱着电脑处理着工作。显得干练又成熟,好像再也看不到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女孩的踪迹了......
时光终归是毫不留情,它恣意往前走,在每个人的心间刻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每每回想,亦会创伤到当下。
顾衍拿好房卡,走到李子木跟前,递给她一张,顺势拉上她的行李箱。
“走吧,去房间办公舒服点。”此刻的他思绪万千,却也只能摆出一副淡定稳重的口吻。李子木合上电脑,电话铃声就响起了,她跟着顾衍走向电梯,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你的房间,进去吧,我的在隔壁。”顾衍将李子木的房卡刷好,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去,示意她进去,然后就退了出去。李子木点点头,侧身进入房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继续边打电话边工作。
顾衍回到自己房间,一个人跌进大床上,怅然地盯着天花板。
他的小子木,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职场女白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神色,揪着他的心,很痛很痛......
直到李子木忙完工作,抬起头正是夕阳即将落下的傍晚,阳光照进窗户,暖洋洋的。她合上电脑,仰卧在沙发上,享受着这恣意的温暖。
“顾衍!”她突然想起来,半天没理他了。打开手机,看到顾衍的微信。
“你忙完了告诉我,一起去吃晚饭。”顾衍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好了!”李子木回复。
过了半小时,还是没有回复。李子木“噌”地站起身,匆忙开门去敲隔壁的房间门。她先是小声地敲了两下,没有任何回应,她把耳朵贴着门也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声音。
“顾衍!”李子木有点着急了,她边摁门铃,边大声地敲着门。
门一下子往里被拉开,李子木一个踉跄,一头扎到顾衍的怀里。顾衍迷糊着眼睛,凌乱的头发,盯着李子木笑嘻嘻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李子木被这一幕迷幻到了,如此阳光大男孩,微笑的样子,身后暖洋洋的夕阳洒在身上,更像是一团火,向她喷涌而来。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了顾衍,那种轻飘飘地,悸动的感觉,立刻席卷而来,此刻的瞬间多么像是她以前无数个梦里的场景,她醉心地吻着她心爱的男孩,从来不曾失去......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李子木被自己的冲动吓到了,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抬眸看到顾衍发红的眼眶以及毫无反应的呆滞,她下意识地想逃跑,迅速转身去拉门把手。
直到李子木拉开了门,顾衍才从这个吻中反应过来。胸中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上前一步,先李子木一步用他的手掌重重地关上了门。
李子木只感觉到一阵错乱中,被一个温热的拥抱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不断吸允着属于她的味道。
直到李子木听到了顾衍小声的抽泣,她才有了勇气转过身,看向他。那满是委屈,喜极而泣的样子,让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李子木踮起脚尖,轻轻擦去顾衍眼角的泪,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喜极而泣地笑着,抱着......
那些曾经让彼此疼痛的冰山,在这昆明傍晚夕阳地照射下,好似一下融化倒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