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姜家小区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从上周姜璐美松口答应与郑家保持联系后，这个原本宁静的老式小区，就时常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的身影，像个沉默的访客，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周三下午放学，姜璐怡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郑凯南的车停在香樟树下。车窗半降着，能看到周韵文坐在副驾驶座上，正拿着一个保温桶往外看，神情带着几分期待和紧张。看到姜璐怡，周韵文立刻露出笑容，挥了挥手。
姜璐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家走，装作没看见。她实在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每次看到郑家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璐怡，放学啦？”郑凯南摇下车窗，语气热情，“你姐姐在家吗？你妈妈说她今天没去兼职。”
“嗯。”姜璐怡敷衍地应了一声，脚步没停，只想快点摆脱这尴尬的对话。
“等等！”周韵文连忙推开车门，手里提着保温桶快步走过来，“这是阿姨炖的银耳莲子羹，给你姐姐补补身子，你帮我拿上去吧？”她的脸色比上周好了些，但依旧苍白，说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姜璐怡看着她递过来的保温桶，心里有些犹豫。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看着周韵文期待的眼神，想起她上周下跪的样子，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谢阿姨，我会给姐姐的。”她最终还是接过保温桶，入手温热，显然是刚炖好的。
“那就麻烦你了。”周韵文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让你姐姐趁热喝，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姜璐怡点点头，转身就走，不想多做停留。
“璐怡！”郑凯南突然叫住她，语气带着一丝犹豫，“周末……周末我们想请你们一家吃顿饭，就在家里，家常菜，你看可以吗？”
姜璐怡脚步顿住，心里立刻涌起一股抗拒。让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想想都觉得尴尬。
“我问问我爸妈吧。”她含糊地回答，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拒绝。这种事她做不了主，还是交给爸妈决定比较好。
“好好好，麻烦你了。”郑凯南连忙点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像是生怕她反悔。
姜璐怡没再说话，提着保温桶快步走进楼道。直到进了家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客厅里，姜璐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夏如莲在厨房忙碌着。看到姜璐怡回来，夏如莲探出头：“回来了？快洗手，晚饭马上就好。”
“妈，郑家的人又来了，在楼下呢。”姜璐怡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他们说想周末请我们去吃饭。”
夏如莲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吃饭？他们又想干什么？”她实在不喜欢这种频繁的接触，总觉得不自在。
“不知道，去他们家，还说是家常菜。”姜璐怡耸耸肩，走到姐姐身边坐下，“姐，他们给你送的银耳羹。”
姜璐美抬起头，看着餐桌上的保温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放着吧，等会儿再喝。”这几天郑家几乎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汤汤水水、水果点心，五花八门，她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别管他们，放着吧。”夏如莲从厨房走出来，擦了擦手，“周末吃饭的事，就说你爸单位加班，去不了。”她实在不想让两个家庭凑在一起，免得尴尬。
“妈，这样不太好吧？”姜璐美犹豫了一下，“上周我都答应见他们了，现在又拒绝吃饭，会不会让他们……”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担心这样会让周韵文伤心。
夏如莲看着大女儿为难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璐美心软，见不得周韵文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这频繁的接触，总让她心里不踏实。
“那就再说吧，等你爸回来商量商量。”她最终还是松了口，不想让女儿为难。
晚饭时，姜振国听说了吃饭的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去！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候尴尬得饭都吃不下！”他对郑家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要不是看在他们确实愧疚，又怕刺激到璐美，他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爸，我觉得……还是去吧。”姜璐美轻声说，放下筷子，“上周我都答应他们可以偶尔见面了，现在连顿饭都不去，显得我们出尔反尔了。而且……她的身体不好，我怕她又多想。”璐怡美实在没勇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对方，只能用“她”来表达。
看着女儿恳求的眼神，姜振国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却还是有些不情愿：“去也行，就在外面餐厅吃，别去他们家。到时候我陪着你，他们要是说什么过分的话，咱们就走。”他可不想去对方的家里，那地方一看就规矩多，吃饭都得小心翼翼，太不自在了。
“好，我明天跟他们说，约在外面的餐厅。”姜璐美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去郑家，在外面吃饭至少自在些。
姜璐怡没说话，只是默默吃饭。她知道反对也没用，姐姐已经决定了。只是一想到要和郑恩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觉得头皮发麻。自从上周的事之后，她在学校都刻意避开郑恩泽，现在却要被迫坐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尴尬。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找个理由不去了。
周五下午放学，姜璐怡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郑恩泽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似乎在等她。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看起来有些局促。
姜璐怡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绕道走。自从上周周韵文下跪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她以为他会识趣地保持距离。
“姜璐怡！”郑恩泽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快步走过来拦住她，“我爸妈让我问问，周末吃饭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爸妈说，可以去，就在外面餐厅吃。”姜璐怡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冷淡，“具体时间地点你们定好，发我手机上就行。”
“好。”郑恩泽点点头，看着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妈说……想让你也一起去，人多热闹点。”
“我就不去了吧，周末要复习功课。”姜璐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可不想当电灯泡，更不想和郑恩泽有过多接触。
“去吧，就当帮我个忙。”郑恩泽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妈特意交代的，说想谢谢你上次……而且我爸那人你也知道，吃饭没话说就爱喝酒，有你在，气氛能好点。”他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却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就是和她关系缓和下，哪怕只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说一句话也好。
姜璐怡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犹豫。她确实不想去，可郑恩泽的话也有道理，两个家庭第一次吃饭，气氛肯定尴尬。而且……她也有点担心姐姐，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自己在的话，和姐姐有个照应。
“我考虑考虑。”她最终还是没直接拒绝，转身就走，“定好时间地点发我手机上。”
看着她的背影，郑恩泽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她没直接拒绝，还有希望。他拿出手机，立刻给爸爸发消息：“姜璐怡说可以去外面餐厅，让我们定时间地点。”
很快收到爸爸的回复：“好！就定在周六晚上六点，湘南人家餐厅，那里的菜口味清淡，适合璐美和她妈妈。”
郑恩泽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忙给姜璐怡发了条短信，告知时间地点，末了还加了一句：“我妈特意点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来吧。”他记得有次在学校餐厅里听张俊柯讲过她爱吃这个。
姜璐怡收到短信时，正在帮姐姐整理笔记。看到最后那句“特意点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她心里莫名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谁的短信？”姜璐美注意到她的异样，随口问道。
“郑恩泽，你的弟弟，说定在周六晚上六点，湘南人家餐厅。”姜璐怡收起手机，语气平淡，“他们还说……让我也去。”
“那你就去吧。”姜璐美笑了笑，“人多热闹点，不然我一个人也会很难为情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她其实也希望妹妹能一起去，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她能安心些。
“好吧。”姜璐怡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情愿。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明明可以找借口不去，却还是答应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周六晚上六点，湘南人家餐厅的包间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姜振国和郑凯南坐在主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无非是天气、工作，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夏如莲和周韵文坐在一旁，偶尔说几句关于菜品的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姜璐美和姜璐怡坐在靠窗的位置，姐妹俩小声说着话，尽量忽略这尴尬的气氛。郑恩泽则坐在姜璐怡对面，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她，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喝水。
“璐美，尝尝这个清蒸鱼，刺少，适合你吃。”周韵文热情地给姜璐美夹菜，眼神里满是疼惜，“这鱼是今天刚到的，新鲜得很。”
“谢谢您。”姜璐美点点头，把鱼夹到碗里，小口吃着，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璐怡，尝尝这个糖醋排骨，看合不合你胃口。”郑凯南也笑着给姜璐怡夹菜，“恩泽说你爱吃这个。”
姜璐怡看着碗里的糖醋排骨，心里更别扭了，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却没动筷子。她能感觉到郑恩泽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让她浑身不自在。
“璐美现在在湘南大学读中文系？”郑凯南努力找话题，打破沉默，“那挺好的，女孩子读中文系，有气质。”
“嗯，她从小就喜欢看书。”夏如莲接过话头，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我们也没指望她大富大贵，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说得对，平安最重要。”郑凯南点点头，喝了口酒，“璐美要是以后想考研或者找工作，尽管跟爸……跟我说，我认识些朋友，或许能帮上忙。”
“谢谢，不用了，我想自己试试。”姜璐美礼貌地拒绝了，她不想欠郑家的人情。
郑凯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却还是点点头：“也好，年轻人自己闯闯也好。”
“还有你的名字，如果你……不想改可以一直叫璐美。我们也叫你璐美。”郑凯南的笑中带着讨好味道。
璐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依旧尴尬。姜振国和郑凯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夏如莲和周韵文偶尔说几句璐美小时候的话题，姜璐美则低头默默吃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璐怡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想缓解一下尴尬，却不小心碰到了郑恩泽伸过来的筷子。
“不好意思。”郑恩泽连忙收回手，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姜璐怡也有些尴尬，低下头快速吃着排骨，不敢看他。
“恩泽，你跟璐怡是同班同学吧？”周韵文注意到这一幕，笑着打圆场，“那你们在学校要互相帮助啊，璐怡学习好，多帮帮恩泽。”
“妈，我学习也不差。”郑恩泽有些无奈，他成绩其实很好，只是在姜璐怡面前，总显得有些笨拙。
“是吗？那太好了，以后让恩泽也帮帮你。”夏如莲笑着说，语气却有些疏离。她不太喜欢周韵文这种自来熟的语气，好像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一样。
周韵文显然没听出夏如莲语气里的疏离，还在热情地说：“是啊，互相帮助，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多交流交流。恩泽，以后在学校多照顾点璐怡，别让她被欺负了。”
“知道了妈。”郑恩泽点点头，偷偷看了姜璐怡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璐怡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却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头默默吃饭，假装没听见。
一顿饭就在这样尴尬又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姜振国喝得有些微醺，被夏如莲扶着往外走。郑凯南想帮忙，被姜振国摆摆手拒绝了：“不用，我没醉，自己能走。”他可不想在郑家面前失态。
“今天谢谢你们的款待。”夏如莲客气地说，语气却带着明显的送客意味。
“应该的，应该的。”郑凯南连忙说，“璐美，下周我们再约？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换季了该添新衣服了。”
“不用了，我衣服够穿。”姜璐美连忙摆手，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们。
“没事，就当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周韵文笑着说，拉着姜璐美的手不肯放，“就这么定了，下周我给你打电话。”
听到“你爸”姜璐美心里微微一颤，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突然会冒出来另一个“爸妈”，这种电视剧里的剧情竟然真的会上演，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那……到时候再说吧。”
告别时，郑恩泽特意走到姜璐怡身边，低声说：“谢谢你能来，糖醋排骨好吃吗？”
“还行。”姜璐怡淡淡地点点头，不想跟他多说。
看着姜家四口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郑凯南和周韵文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看，这不挺好的吗？”郑凯南笑着说，“多接触接触，关系总会缓和的。”
“是啊，璐美这孩子真懂事，就是太见外了。”周韵文感慨道，“以后得慢慢跟她处，让她知道我们是真心对她好。”
郑恩泽没说话，只是看着姜璐怡消失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很值，至少姜璐怡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冷冰冰的，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而姜家四口走在回家的路上，气氛却有些沉闷。
“以后别再跟他们出去吃饭了，太别扭了。”姜振国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酒后的疲惫。
“我也觉得不舒服。”夏如莲点点头，“他们那热情劲儿，让人受不了。”
姜璐美没说话，心里却很矛盾。但又想到这里才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有她最爱的家人，这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回到家，姜璐怡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吃饭时的场景——郑恩泽泛红的脸颊，他偷偷看自己的眼神，还有周韵文那句“多交流交流”……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现，让她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她拿出手机，翻到郑恩泽的短信，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删除。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讨厌他的，却总是忍不住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却又无法控制。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姜璐怡看着那道光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样别扭的亲近日常，恐怕才刚刚开始。而她和郑恩泽之间，似乎也正在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这让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这样的相处模式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她只知道，从答应去吃这顿饭开始，她和郑恩泽之间那道清晰的界限，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了。而这种模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