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4日南京鼓楼医院神经内科
陈甜的肌电图报告在桌面上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纸面上的尖波和棘波排列成某种残酷的星图，而医生的话像宇宙背景辐射一样冰冷而恒定：
“进行性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但你的症状……有些特殊。”
陈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它们安静地搁在诊室的地板上，像两颗沉默的白矮星。她的右足拇趾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左脚的肌束震颤正缓慢向上蔓延——不是从手部开始，而是从下肢逆行向上，像一场倒流的冰川。
“反渐冻？”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胰岛素泵的输注管。
医生点头，翻动MRI影像：“通常ALS从上肢或延髓开始，但你的病例显示下肢神经元优先退化。”他顿了顿，“就像……某种倒计时。”
陈甜突然笑了。她摸出糖罐，倒出三颗薄荷糖——27克，她的生命计量单位。
“那还挺浪漫的。”她说，“至少我还能用手画完星图。”
▌第一场景：欧阳远的实验室（1月14日 23:48）
欧阳远摔碎了咖啡杯。
瓷片在地板上炸裂成超新星残骸的形状，而陈甜坐在轮椅上——她今天第一次用轮椅——安静地看着他崩溃。
“你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像是从黑洞视界边缘挤出来的。
陈甜调整了下胰岛素泵的输注速率，液晶屏的蓝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某种外星信号。“三个月前，肌电图就显示异常了。”
欧阳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足以在皮肤上留下淤青。他的瞳孔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仿佛正在观测某个即将毁灭的星系。
“为什么不说？”
陈甜轻轻抽回手，从糖罐里取出一颗糖，含在舌尖。“因为你在追踪船尾座脉冲星的周期突变。”她微笑，“我不能让你的数据出现偏差。”
实验室的原子钟发出整点报时，欧阳远突然意识到——她的身体正在以可测量的速度崩溃，而他却还在计算光年的距离。
▌第二场景：紫金山天文台（1月15日凌晨4:12）
陈甜的轮椅停在望远镜旁，她的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而左腿的肌束震颤像某种宇宙信号般规律发作。
欧阳远跪在她面前，手指按在她的膝盖上，像在调试某种精密仪器。“你的肌电信号……和脉冲星异常仍然同步。”
陈甜歪头看他，胰岛素泵的警报突然响起——低血糖。欧阳远手忙脚乱地翻找葡萄糖片，而她却只是轻轻按住他的手。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ALS的平均生存期是3到5年。”她指向天穹，“而那颗脉冲星，它的自转周期是0.89秒，误差不超过0.0000001秒。”
她笑了，嘴角的弧度像某种残酷的天体力学公式。“宇宙比人体精确多了。”
欧阳远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我不会让你变成一颗死星。”
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而陈甜的胰岛素泵仍在发出规律的警报声，像某种倒计时。
▌第三场景：陈甜的公寓（1月16日深夜）
欧阳远闯进她的公寓时，陈甜正在用颤抖的右手绘制一张星图。她的笔迹已经变得歪斜，像某种正在解体的轨道。
“我找到了。”他喘息着，将一叠数据砸在桌上，“船尾座脉冲星的信号异常……和你的肌电活动在数学上是同构的。”
陈甜眨了眨眼，胰岛素泵的输注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所以？”
欧阳远的指尖划过数据图，声音沙哑：“如果我能预测脉冲星的周期突变，我就能预测你的神经退化进程。”
陈甜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笑了。“那又怎样？”她问，“你能阻止超新星爆发吗？”
欧阳远僵住了。
陈甜转动轮椅，面向窗外。南京的夜空被霓虹污染，几乎看不见星星。“我们都在观测注定毁灭的东西。”她轻声说，“只不过你的星星在几万光年外，而我的……就在这具身体里。”
胰岛素泵发出低电量警告，像某种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