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冷白的光,将茶几上的青瓷碎片照得棱角分明。
沈清棠的拇指在手机播放键上轻轻一推,林阿姨带着老茧的声音便裹着岁月的尘埃漫了出来:“当年那个女人来医院生孩子,没人知道她是谁。林女士说是亲戚的孩子,其实是捡来的......”
“住口!”苏若雪踉跄着后退半步,翡翠耳钉在颈侧划出红痕。
她原本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散了几缕下来,贴在汗湿的额角,“你胡说!我是沈家的女儿,我有出生证明,有奶奶给我戴的长命锁——”
“长命锁?”沈清棠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指甲盖泛着珍珠白的光泽,“奶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当年她在产房外等了三天三夜,就为看亲孙女第一面。”她抬眼时眼底淬了冰,“苏小姐,你那长命锁,是奶奶去庙里求的第二份。”
苏若雪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
她猛地抓住林婉如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真丝袖口下的皮肤:“妈妈,你说过我是你十月怀胎生的!”
林婉如的手腕被掐得发白,却连抽回的力气都没有。
她盯着沈清棠推过来的泛黄档案,上面“林婉如”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道渗血的伤口。
“清棠......”她声音发颤,“当年是特殊情况,阿雪她......”
“特殊情况?”沈清棠从包里抽出个牛皮信封,“那苏小姐敢不敢和沈先生做个亲子鉴定?”信封“啪”地落在苏若雪面前,边角压着半片碎瓷,“我让人联系了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明天上午九点,只要苏小姐愿意配合......”
“我不做!”苏若雪突然尖叫,信封被她挥到地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妈妈,你说过沈家永远是我家的!”她的手指深深抠进林婉如手背,金镯子硌得腕骨生疼。
林婉如终于找回些力气,她按住苏若雪颤抖的肩膀,抬头时眼眶泛红:“明远,阿雪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关系?我们养了她十八年,她早就是沈家的女儿......”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明远的声音像块淬了水的铁,砸得客厅里的空气都颤了颤。
他捏着那份被翻得卷边的收养协议,指节泛着青白,“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你生的?”
林婉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窗外的秋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玻璃上,像极了前世雨夜里砸在沈清棠脸上的那片。
她看着苏若雪渐渐扭曲的脸——那是她前世多少次在镜子里见过的绝望神情,此刻终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清棠。”沈明远突然转向她,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审视,“你说的这些......可都有证据?”
“爸。”沈清棠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指尖擦过“DNA鉴定委托书”几个黑体字,“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沈家的血脉。”
苏若雪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盯着沈清棠手里的信封,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林婉如想去抱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小姑娘的指甲在真皮沙发上抓出几道白痕,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碎瓷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才是沈家的女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被风揉碎的纸片,“你们不能不要我......”水晶吊灯的光晕在苏若雪发间碎成星子,她突然踉跄着扑向林婉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腕骨:“我不是故意骗人的……妈妈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送回去……”哭腔撞在真丝裙料上,染湿了林婉如锁骨处的珍珠项链,“妈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现在……”
林婉如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
她望着苏若雪哭花的妆容,像是在看一面碎裂的镜子——十八年前产房里那个裹着蓝毯子的女婴突然撞进脑海,护士说“林女士的亲戚孩子”时,她往红包里塞了比常规多三倍的现金。
此刻苏若雪沾着泪的睫毛在她手背上扫过,像极了当年小婴儿无意识的抓握,可喉咙里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连句“阿雪乖”都吐不出来。
“明远……”她下意识去看沈明远的位置,却见男人已经缓缓起身。
沈明远的西装下摆扫过茶几边缘,那份被翻卷的收养协议“哗啦”滑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时,指节在文件袋上压出青白的印子。
“我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铜钟,每一个字都震得水晶灯晃了晃。
玄关的脚步声比往常重了三倍。
门“咔嗒”合上的瞬间,林婉如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的骨头。
她瘫在沙发扶手上,珍珠耳坠垂下来磕在大理石茶几角,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那是沈明远去年结婚纪念日送的礼物,她从前总说“太招摇”,如今却觉得连这点“招摇”都要碎了。
“沈小姐。”李律师的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客厅里凝结的沉默。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还在抽噎的苏若雪,“沈总刚才捏着收养协议的指节发白,这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林女士这些年的隐瞒了。”
沈清棠正慢条斯理地将资料收进鳄鱼皮手袋。
她的指尖掠过DNA鉴定委托书的边缘,那里还留着苏若雪刚才抓皱的折痕。
前世此刻,她也是这样坐在这张沙发上,听着林婉如说“清棠要懂事”,看着苏若雪挂着假哭的眼泪把她的设计稿撕成碎片。
而现在,她望着苏若雪蜷成虾米的背影,喉间泛起一丝冷意——这具身体里住着的,从来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小公主,不过是个被谎言豢养了十八年的提线木偶。
“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薄荷的刀刃,精准剖开苏若雪的抽噎。
苏若雪抬起泪脸,睫毛上挂着晶亮的水珠,“其实你只是她们手中的棋子。”沈清棠弯腰拾起地上的青瓷碎片——那是苏若雪刚才摔碎的茶盏,边缘还沾着半滴冷掉的茉莉茶,“你以为林婉如养你是出于母爱?她不过是需要一个‘亲生女儿’来巩固在沈家的位置。”
苏若雪的抽噎声戛然而止。
她望着林婉如泛白的嘴唇,突然想起上个月林婉如翻她手机时的冷笑:“和傅家二少吃饭?你也配?”那时她只当是母亲在为她打算,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原来从不是“配不配”,而是“不能让真正的沈家女儿被比下去”。
“接下来,轮到你们担心了。”沈清棠扣上手袋搭扣的声响在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经过林婉如身边时,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栀子香——前世她总学这个味道,后来才知道林婉如根本不用香水,这是苏若雪用的橙花味护手霜混着消毒水的气味。
玄关的穿堂风卷着秋夜的凉意灌进来。
沈清棠的羊绒大衣下摆扫过门框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没回头,却知道是苏若雪终于意识到什么,正抓着林婉如的裙角发抖;林婉如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隙,那里还嵌着前世她撕设计稿时留下的碎纸片。
夜色渐深时,沈宅二楼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林婉如抱着苏若雪在客厅坐到凌晨三点,落地钟的铜摆每晃一次,她就往玄关方向望一眼。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大门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沈明远的西装皱得像团揉过的纸,胡茬青黑,眼里布满血丝。
“明远……”林婉如刚起身,沈明远已经越过她走向楼梯。
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得老长,像道判了死刑的影子。
“你去哪儿?”林婉如的声音带着破音。
沈明远在楼梯上顿住,侧过脸时,眼底的冷意比秋夜还浓:“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