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这可热闹呢。”许昭拢紧衣袖走过去,从门内拉开一条小缝,一阵寒风直面灌进来,冻得人忍不住瑟缩身子。
冷得她扭身想回卧铺上缩着,思考半晌还是敞开门,想着过一会儿应该就不会那么冷了。
许若拎了只紫红色的木檀盒子,立在房门口,看许昭开门后她扬起笑。
“昭妹妹,我从祖母那取了几匹好绸缎带给你,来年开春做新衣裳。盒里的芙蓉糕当尝个鲜,天冷不可多食。”
青葙和几个嬷嬷俯身向许若行礼,然后领人接过她手中的物什收了起来。
许昭高兴点头应答道:“谢谢若姐姐!”
映雪园真正是等落了雪才显露出它的盛景,朱红的横栏上覆有层层皑皑白雪,显醉人之色。
檐角的清铃挂了雪后,也更显得雅致清远。
许若环视一圈后,视线落在前院的一片空地上,又望向许昭提议道:
“我见这院子积雪颇深,昭妹妹不如同我一起堆个雪人打发时辰?”
“好啊好啊。”许是身体变小了,许昭对这些事物格外有兴趣,顿了半瞬就立马动身蹲在地上捧起白雪认真堆砌。
俩人一边冲手哈气,一边不停地抓雪裹成球状,也不让别人来帮忙,雪不够了再去别处捧。
一来二去虽然手依旧是冻的,但身子却渐渐地暖和不少。
许若常往药芦子跑,拾了两块圆瞪的石子来给雪人做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出声说:
“昭昭……前些日母亲同国公府走得近,仅是娘亲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并非我意。”
她着意解释,不想让许昭误会。
许昭倒不甚在意,想起墙头上小少年的模样,突然转了话眼,“不打紧,我倒是好奇若姐姐日后会心仪怎样的男子?”
许若微微一笑,言语间夹杂了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任由自己左右?”
许昭还未开口,许荆在门口啧笑一声,抬步走进来奚落道:“我说府里怎么到处不见人影,原是躲这儿来想外男,不知羞耻。”
她瞟了眼刚成样的雪人,话说得愈发难听:“我倒是忘了,那贺家小公子抢手得很,许家二位姑娘都争着要嫁,白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许若欲要反驳,却被许荆一语噎了回去:“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大夫人可不就欺负许昭没有娘亲吗?”
许荆缓步靠近许昭,然后当着她的面手一挥,眼前的雪人就轰的一声散落一地。
“诶呀,我不小心撞倒了。”始作俑者却挑衅地看向许昭,笑嘻嘻地问:“你不会介意的吧?”
许昭可惜地瞅着坍塌的雪堆,只默默敛裾蹲下身子,用通红的手轻轻回拨着细雪,无奈道:“不会呀。”
在她看来,许荆就像是孩子心性,所以不跟她计较,大不了再堆一个就是。
许荆盯着许昭神色的细微变化,见她竟不着恼,也不同自己争论,顿觉没意思。
她娇蛮地哼一声,扭头对许若道:“你娘在前院乱着呢,生怕被周氏拿了掌家权。你不去帮衬一二?”
说完她便不作停留,甩身离了走。
许若低声阻了许昭搭雪的动作,柔声道:“别碰了,怕会冻伤手,不值当。”
青葙也急忙从房里拿了炭炉揣在许昭怀里,不悦道:“姑娘,裙脚都湿了,摸着冷冰冰的,回房换身暖和点的吧。”
许若见状也不好再多做逗留,微俯身:“那我便不打扰了。对了,阿昭,祖母嘱咐晚些时候至万春阁去用膳。似是二叔父从关外传了信回来。”
许昭先是愣了愣,颔首点头,转身入了房门。
青葙忍不住和许昭唠叨起来,气鼓着两颊愤愤不平:“三姑娘真真讨厌,偏要跟姑娘作对,可姑娘心好,不与她计较。倒让她变本加厉了!”
许昭静静的,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想起方才许若说的话,她温声:“三姐姐许是也想念父亲了,又见我和若姐姐背着她偷偷玩雪,我猜她这才生气了。”
“那我们姑娘定是也想念将军了。”
谈及此,才让青葙挂着的神情缓和下来。她高高兴兴的:“老爷挂念着姑娘,总不时会捎些有趣的物什来上京,专逗姑娘开心。”
脑海里回忆起一抹模糊而健硕的身影,许昭嘴角略弯,心底不觉泛出一股暖意。
许仲怀自是待她极好。虽常年不曾相见,但每当逢年过节,她该有的东西必定一样都不少。
许昭换了衣裳怎么也不愿再待在院里,便领人出门四处在许府里闲逛。
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一脚踏上去能露出一截凹陷的鞋印子。
许昭手里抱着墨色暖炉,着了件淡色冬袄裙边绣有几枝赤色雪梅,外披着红色斗篷。从帽檐落下两只毛绒雪团,更衬得她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她在雪地上一踩一个小印地往前挪,甚为清闲。
青葙领着两个小丫头手提了花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影影绰绰地见前边围了一圈,许昭正要上去凑个热闹。
青葙却是眼尖,不知瞥见了什么,先一步横在许昭身前,说:“姑娘,看今日天已晚了些,要不就先回万春阁吧?”
前面的侍女躲远了细声议论:“前面是冷竹轩的那个吧,不知怎么偏生走这条道,这不又惹到三公子了。”
许昭回身走了几步路,听见她们的话停住步子,不顾青葙的阻拦,疾步小跑过去。
经过院门内两侧环抱着的垣墙,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许墨琛身穿一件轻薄单衣,身上尽是青紫乌黑的淤青。
他半具身子都埋进雪里去,直冻得他浑身发抖。面上更是因干涸生生裂出血痕来。
许庆笙立在一旁俯首看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招呼人欲要再在许墨琛身上浇灌几盆冷雪。
“二哥哥!”许昭慌叫一声,赶忙快步走向他。
许墨琛余光中落入许昭的身影,嘴角不可见地浅浅上扬。
她将许墨琛拢在怀里,一阵寒凉顿时透过全身,像是身上被扎进一支冰刺,再渗透进骨髓里去。
许昭身形尚小,根本环抱不住怀中冷冰冰的人。
她只得解了身上的斗披盖在许墨琛身上,连暖炉也一并给了他。
青葙霎时面容失色,迅速嘱人回院再取一件蓬衣,疾步走到许昭身旁为她蔽雪。
“姑娘!你倒是处处为他着想,要是冻着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