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兹沃思监狱位于伦敦的西南部,其历史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代,无疑是英国最古老且拥挤的监狱。随着时代的推进和犯罪量的增加,原定的1200人的容量,现在恐怕塞下了2000个人还不止。
有限的空间导致了犯人们之间的摩擦更为直接暴力。大大小小的团体拉帮结派的占据每一寸空间。这些亡命之徒上到偷鸡摸狗,下到杀人放火,旺兹沃思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整个监狱的第一层防护是设置在外围的铁丝网,铁丝网上缠满了铁蒺藜,人手几乎没有能摸上去的地方。而最外围是九米高的水泥围墙,围墙上安置着24小时通电的高压电网。即便是搭人梯上去也要5个人互相踩着肩膀,更何况上面还有高压电网。
而在这高墙和棘刺网之间还架设着多座瞭望塔,这些瞭望塔24小时都有狱警看守,只要发现里面暴动,又或是有人试图破坏铁网,他们的扳机24小时都能随时准备着开火。
这三重保险下来,插翅也难逃。
监狱内部里面则是由多层砖石结构,布局紧凑,牢房沿中央走廊对称分布,而在这走廊的尽头,则是狱警们的地盘。
狱警一般就是早上巡查一次,中午巡查一次,晚上巡查一次,剩下的时间要么在宿舍里睡觉,要么在大厅打牌看电视消遣,这里和外面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一般的罪犯是没法进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大厅中间围坐着三个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一副扑克,神情紧张。
台面中间已经有了三张公共牌,分别是黑桃k,黑桃q和方块5。
这样的一组牌型来到第三轮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跟的必要了,这三轮都跟过来的说明要么是诈胡,要么手牌里至少是有一个对子,再大就是三条,再之上就是顺子。
两个狱警在这一轮已经弃了,唯独一个穿着囚犯服的黑人小哥还在和庄家苦苦坚持。
“得了吧艾森,别装了。”
庄家轻蔑的笑了笑,他此刻手里捏着三张牌已经是9,10,J和底牌组成的顺子,已经捏着百分之99的胜率了,除非这位黑人小哥能变出那百分1的奇迹,也就是皇家同花顺。
他显然是做不到的,因为已经结束的狱警来到了他的身后,看见了他手中那三张不成气候的234。
“该死的。”
艾森气愤的说了一声fuck,随后把手里捏的那三张234丢在了台面上。
“他妈的为什么我每次运气都这么差。”
“你的运气能好吗?在家里抽叶子都能被警察抓起来。”
一名狱警出言嘲讽,惹得另一个更是哈哈大笑。
作为庄家的那位狱警在收起了赌桌上所有的钱之后数了数,随后又丢还给了艾森。
“这是霍德华给你的钱,我是不会要的,牌嘛,玩玩而已。”
庄家似乎很了解艾森的底细,艾森也非常领情,拿起那捆钞票就往自己的裤兜里塞。
“徐,还是你上道啊,谢了兄弟!”
“艾森,你最近就老实点吧。从高中开始就这德行,多大了还不知道收敛。”
那名叫作徐的狱警摇了摇头。满脸对老友不争气的无奈。
徐是英籍华人,从小就和移民的父母住在伦敦,他和艾森是高中同学,艾森作为刚果国籍黑人在英国读书也经常饱受排挤,但是无奈于他当时健硕的肌肉几乎没有人敢惹他。
而徐就不一样了,这瘦弱的华裔猴子在班级里几乎就是一个重点被照顾对象,书桌里塞奥利给,更衣室里泼油漆,甚至饭里塞刀片。没有什么是那群英伦公子哥干不来的。
因为在他们眼里相对而言人,徐更像是一只黄皮肤的“猴子”。
艾森则看不惯这些为非作歹,在痛扁了一次那群公子哥的头目之后,徐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而那被痛扁的公子哥头目,正是当庭审判长老霍德华之子,霍德华,而其实霍德华也并不知情,那些人就是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学生时代三人几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毕业之后,霍德华继续备考法学院,徐因为曾经被霸凌的影响一心想当警察,而艾森则是因为肤色不受待见,毕业之后找工作四处碰壁,酗酒成性,最后成了一位瘾君子。
这几层关系层层递进,才让艾森坐牢像是度假一般,两个值班狱警听见外面有骚乱拿着警棍就出去查看什么情况了,只剩下了徐和艾森两人,艾森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徐则是起身打算去做点什么。
“你去干什么徐?”
“去看看前两天过来的那个疯子中国人。”
“你不也是中国人吗?”
“别拿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徐戴上帽子,他的头顶上闪烁着的是代表英伦的银色警徽。
“好吧好吧,又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中国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一进来就要被关禁闭室?”
“他刚入狱的时候就不太正常,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像是得了失语症,诺亚和乔治给他打的昏过去了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要打的这么狠吗?”
艾森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被徐和霍德华照顾到,所以自然也是被吃了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不过凭借他小混混那张七寸不烂之舌,逃过了一大顿皮肉之苦。
所以他深知如果在这监狱的第一课中一直保持沉默的态度,会面临什么下场。这里不是外面,没有人会照顾你的感受,服从是这里唯一要做的事情,狱警不会容许这么一个刺头出现。
“所以你们就把他打的半死关禁闭了?”
“不然呢?还大费周章的给他从外界找了一个医生来诊断他的精神状态,如果他的精神状态真的有问题,只能说他运气好了,一个人待在禁闭室总比和四五个饥渴的大汉挤在一个棺材房强。”
棺材房嘛...
这个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了,但是艾森刚进去的那几天确确实实的体会过那个狭小的房间,两张上下铺已经占满了整个空间,后面的厕所和洗手池甚至连隔断都没有。做什么事情都会被自己的室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碰到谁肠胃不舒服,那么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有难了。
监狱也不是完全不照顾他们的死活,所以他们白天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很多,晚上只要老实的回去睡觉,不会有任何事情。
“这维多利亚时代的老监狱真不是人呆的,这个人口数量还不如继续用死刑呢。”
“埋他们都嫌占地方。”
徐的回答很犀利,他似乎对于罪犯有一种天生的无情。
“埋墓地里至少还是一人一间好吧。”
艾森耸耸肩,开玩笑似的说道。
徐没有搭理他,而是把他丢在大厅以后快步往审讯室走去,他倒是对于那个中国人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陈佳楠么...
徐知道那天诺亚和乔治其实是想下死手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中国黑户的命,如果他不主动叫停,他们不会住手。
而且这个人还是杀害了道尔·琼斯的凶手。
多的是人想弄死他,徐猜测那两位狱警被人其实已经买通了。诺亚是天主教徒,当他每一次手上沾满罪孽之前,他都会戴上自己的十字架。
以至于徐抓住他手的时候,诺亚觉得松了一口气,随后说了一句感谢阿门。
真是奇怪的信仰啊。
总之这个奇怪中国人的命是保住了,这还是他入职旺兹沃思这么多年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同胞。
审讯室并不大,但是在进入审讯室之前要经过两道检查,每一个关卡都有两个人持枪看守,要一直采集完指纹,虹膜,DNA采样和工作证件比对之后才能进去。
这样繁琐的检验程序徐已经习惯了,三十分钟之后,他踏入了那个房间。
早期审讯室并不在这里,在监狱的另一头,那是一个黑暗幽闭的房间,这个新的审讯室有一扇朝南的窗户,所以采光很好,就连地板都是新铺的仿木,除了桌子还有一些新采买的真皮沙发。
医生早早的就已经在里面呆着了,能够具有评估罪犯心理健康资格的医生整个英格兰都屈指可数,这位胡子发白,身着笔挺西装的泰勒老头,便是这个审讯室的常客。
“哎,徐,好久不见了。”
泰勒年岁已高,但是身形笔挺,即便是岁月不饶人的年纪,他的腹部也只是微微隆起,不像是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似的穿个衣服都像是要爆开来。
“审讯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说话。”
徐正困惑着,顺着泰勒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有一个人逆着光,站在房间的中央一动不动,他既不坐着,也不说话,只是顺着窗子看着外面的天空。
“喂...”
徐其实想要他配合泰勒审讯的,只要审讯过程顺利,泰勒就可以给出诊断,无论这个诊断严重与否,那都相当于在监狱里有了一张可以获得优待的护照。
而如果他一句话都不说的话,那么这场审讯就会作废,审讯室里有监控,他即便是想帮自己的这位同胞,凭空捏造审讯记录这种事情,徐还是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陈佳楠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我看过他的案例了,他从审讯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了,非常是有可能脑组织损伤。”
“你知道布洛卡区吗?”
徐摇头,脑神经方面他一窍不通
“好吧,那是人的脑组织中掌管语言的运动中枢,主要功能是发发声,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声音发出来。”
“如果他的布洛卡区因为一些物理,或者精神层面上的刺激失常了,那么就非常有可能导致失语症的发生。”
“我检查过他的脑袋外面了,不存在被物理殴打的痕迹。只是你们的那几个同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死手?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徐这才注意到陈佳楠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肿块,特别是右脸那种肿的已经快眼睛都睁不开。
泰勒缓缓走到陈佳楠的身边,随后搀扶着他坐到了审讯桌前,拿出了一张纸和笔。
“布洛卡区只是没法发声,他可以通过写字和你交流。”
“接下来你想问他什么都可以。”
徐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其实并不知道要问陈佳楠些什么问题,你是谁,你是哪里来的,现场发生了什么?他的心中虽然一直燃着一股正义,但是从来没有被真正的点燃过,像诺亚和乔治这样的人渣在局里到处都是,所谓警察不过是披着法律外皮的禽兽。
徐看着那张空白的纸发了近五分钟的呆,他突然就回想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被欺负,想起自己从嘴巴里拿出刀片的时候恐惧,想起警察和他说查不了时的绝望。
恐怕没有艾森他早就已经不在了吧。
如果自己运气再差一点,霍德华不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或许自己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正是那些人的柔软和善良帮着他走到现在,徐鼻子一酸,终于在那张纸上写下了第一个问题。
那天在枪击案的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