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泛着冷冽蓝光的粘稠凝胶,在凯恩指尖微微晃动时,已经透出几分不安分的活性——像是封存着一捧被驯服的星尘,却又藏着随时可能炸开的锋芒。当它终于触到埃利安右臂那翻卷如破碎花瓣的伤口边缘,与那些还在丝丝冒烟的黑血相触的刹那——
“呃啊——!”
埃利安的脊背猛地弓成拉满的弓弦,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淬火的精钢,连脖颈处的青筋都突突暴起,像缠满了扭曲的铁丝。那声从喉咙深处炸出的嘶吼,裹挟着血沫的腥气,与其说是痛呼,不如说是困兽在陷阱里挣断骨头的咆哮——带着濒死的暴怒,又藏着一丝无法挣脱的绝望。凝胶落在伤口上的触感,绝非良药该有的温和:先是刺骨的冰寒,像数九寒冬被按进冰湖,可下一瞬,又猛地爆发出岩浆泼身般的灼痛,两种极端的触感在皮肉间疯狂撕扯,几乎要把神经撕成碎片。
滋滋滋——嗤啦!
刺耳的声响陡然炸开,层次分明:先是凝胶与黑血相触的细密“滋滋”声,像热油溅进冷水;紧接着,是皮肉被这股力量强行收缩的“嗤啦”声,仿佛有人正用滚烫的铁钳夹着伤口边缘往里拧。一团比之前浓郁数倍的白汽腾空而起,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像是硫磺混着烧塑料的焦糊味,直冲鼻腔,呛得离得最近的两个酒客猛地别过脸去。透过那团翻滚的白汽,能清晰看见伤口处的皮肉在剧烈痉挛:原本外翻的暗红色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那些泛着幽光的黑血则像活物般挣扎,在蓝光的压制下一点点褪去青黑,却在每一次收缩时都让埃利安的身体跟着剧烈颤抖,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忍着。”凯恩的声音从白汽后传来,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金属,却奇异地稳住了那片混乱。他戴着的隔离指套薄如蝶翼,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见指腹处的纹路——可此刻,指套边缘已经被埃利安的黑血蚀出一圈细密的小孔,像被虫蛀过的蛛网,暗红色的血珠正顺着小孔慢慢渗出来,在指套表面晕开淡淡的痕。他的指尖沾着蓝光闪烁的凝胶,动作却稳得惊人:拇指按住伤口上方的肌肉,食指与中指精准地探入创口深处,像最灵巧的手术刀,避开跳动的血管和神经末梢,轻轻一挑,就带出一小块嵌在肌肉里的黑色砂砾——那是刚才管道崩裂时溅进伤口的铁屑,边缘还沾着点焦黑的组织。他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着那片狰狞的伤口,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那片专注里,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模糊的创口,而是一幅需要修复的古画,每一笔都要精准到毫厘。
埃利安的左手死死攥着身下那根变形的金属凳腿,指节发力到泛白,连带着虎口都被粗糙的合金磨出了血珠。那凳子本是实心合金锻造,此刻却被他捏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边缘扭曲成不规则的弧度,像被巨兽啃过的骨头。汗水顺着他眉骨的疤痕往下淌,路径清晰:先是浸湿地鬓角的黑发,再顺着下颌线滑到脖颈,最后滴落在胸前的作战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与上面的血污混在一起。他猛地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瞳里血丝已经爬满了整个虹膜,像碎裂的红宝石浸在血水里,死死瞪着凯恩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侧脸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静,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这冷静像根刺,狠狠扎进埃利安的暴怒里。“你他妈……是不是把剂量调到了致死标准?”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可尾音的颤抖却藏不住,暴露了他此刻连呼吸都在疼的虚弱。
凯恩没抬头,换了根干净的无菌棉签,蘸着凝胶擦过露在外面的指骨——那骨头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显然也被源力污染侵蚀了几分。“你的源力污染浓度是常规记录的三倍。”他的指尖划过指骨与肌肉连接的缝隙,动作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擦去了一丝残留的黑血,“普通剂量只会让污染扩散得更快,到时候不是截肢,是整个右臂变成湮灭结晶。”他把擦下来的污物丢进脚边的废料桶,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酒吧里格外清晰。直到确认伤口深处再无黑血残留,他才直起身,冰蓝色的目光扫过埃利安汗湿的额角,镜片后的眼神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在疼,总比明天看着自己的手变成博物馆那具尸体的同款雕塑强。”
剧烈的清理终于结束。伤口处的皮肉虽然依旧翻卷狰狞,深可见骨的地方还泛着森白,但那些不断冒烟的黑血已经止住了,创面呈现出一种带着灼烧痕迹的暗红色,像被火焰舔过的木柴,至少不再有蔓延的趋势。凯恩拿起那卷泛着微弱蓝光的生物活性绷带,绷带边缘织着细密的金色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他的动作依旧稳定,却比刚才快了几分:先在伤口边缘垫上一层透气的无菌纱布,再将绷带一层层缠绕上去——每一圈都力道均匀,既不会松垮到移位,也不会紧得阻碍血液循环。
绷带接触到涂抹了凝胶的创面时,那些金色符文突然亮了起来,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顺着绷带爬进皮肉里。蓝光与金光交织在一起,在伤口表面形成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原本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瞬间传来一阵清凉的麻痹感,像被细密的冰针轻轻刺过,将那狂风骤雨般的剧痛压成了持续的钝痛。埃利安紧绷如岩石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粗重的喘息声在酒吧里回荡,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他靠在扭曲的凳腿上,闭着眼,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为什么?”埃利安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几乎听不清。他缓缓睁开眼,银灰色的目光落在凯恩的手上——那双手刚摘了隔离指套,指腹处还沾着点蓝色的凝胶残留,以及一丝他的暗红色血污。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是典型的学者手,此刻却沾染着来自他这种“污染源”的污秽,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透着种奇异的违和感,像一幅精致的油画被泼上了墨。
凯恩正将用过的医疗垃圾塞进密封袋,闻言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欠我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博物馆那次,你说石板的下落抵我半条命。现在我救了你,你的命,就得分我一半。
埃利安愣了一下,随即,苍白疲惫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笑容。那笑容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让那笑容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哈!新鲜!高塔上的教授也学地下世界放高利贷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惯有的尖刻,像碎玻璃碴子,“利息怎么算?是要我把这箱子给你,还是等我好了,把这条刚捡回来的胳膊砍下来送你当藏品?”他说着,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把脚边的灰色金属箱往怀里收了收,动作像护着最后一块骨头的饿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等价交换。”凯恩的声音没起丝毫波澜,他抬手指了指那只金属箱,冰蓝色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穿透了箱子表面的血污,“你从奥米加科技抢的‘共鸣水晶’,能追踪星核碎片的能量波动。我需要它找星语符文石板。”他往前逼近半步,逼得埃利安不得不抬头直视他,“熵蚀教团拿了石板,又在搜碎片,你不会真以为他们只是想凑齐一套古董吧?”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虚空之眼一旦被石板和碎片同时激活,释放的湮灭能量能把新奥罗拉变成晶化坟场。你藏在锈带的那些‘朋友’,你拼命想躲开的追杀,到时候都得变成结晶,连灰都剩不下。”
埃利安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面具。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竟暂时压过了右臂的钝痛。他猛地俯身,用左手死死抓住金属箱的提手,指节发力到泛白,连带着箱身都微微震颤。“放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暴怒,“这箱子是我跟‘铁手’换命的筹码!交出去,我怎么活?”他的银灰色眼眸里闪过剧烈的挣扎,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熵蚀教团要碎片,秩序之眼要抓我回仲裁塔‘净化’,奥米加科技的追杀令能贴满锈带的每面墙……我没这水晶,死得更快!”
“你拿着它,才是在倒计时。”凯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共鸣水晶的能量频率,教团的‘虚空追踪器’在三公里外就能锁定。乔克的人只是前菜,接下来来的会是教团的‘湮灭猎手’——那些被改造过的疯子,他们处理源力污染体的方式,可比乔克撕胳膊要‘艺术’得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头顶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埃利安猛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昏暗的光线下,一根粗大的蒸汽管道接口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在微微闪烁——那是机械蜘蛛的复眼,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调整焦距,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清晰地传输出去。那蜘蛛的八条腿上缠着紫色的符文,与博物馆里那具尸体上的蛛网结晶同出一辙,显然是熵蚀教团的东西。
“操!”埃利安低骂一声,抄起旁边一个空酒瓶就想砸过去,却被凯恩一把按住手腕。
“别打草惊蛇。”凯恩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很稳,“它在传输画面,现在动手,等于告诉教团水晶在我们手里。”
就在这时,酒吧后门方向传来更嘈杂的动静:沉重的脚步声像擂鼓,金属武器拖拽地面的“刺啦”声,还有乔克暴怒的咆哮:“把所有出口封死!就算拆了这破酒吧,也得把那两个杂碎找出来!谁抓住‘幽灵’,赏他三管‘强心剂’!”
埃利安的呼吸瞬间乱了。左手攥着金属箱的提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连箱身都被他捏出了新的凹痕。汗水混合着未干的血污,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箱子上,溅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他布满血丝的银灰色眼瞳,在凯恩冷静的脸、自己缠着蓝光绷带的右臂、后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头顶那只蜘蛛闪烁的红点之间疯狂扫视,像在做最后挣扎的困兽。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被灌了铅,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远处逼近的脚步、乔克的咆哮,以及通风管道里机械蜘蛛伺服电机那微不可闻的“滋滋”声,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死亡的网,越收越紧。
汗水滑过他眉骨的疤痕,滴进充血的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
“……成交。”
两个字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嘶哑得像破锣,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埃利安猛地抓起吧台上剩下的半杯“地狱火”,仰头灌了下去——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灼烧般的辛辣,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把空杯狠狠砸在地上,厚实的玻璃杯瞬间粉碎,碎片四溅,在地上弹起清脆的声响。“石板的下落归你,碎片找到后……也归你处理!”他喘息着,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凯恩,像在确认最后一条底线,“但说好,找到东西,毁了教团的计划,我们就各走各路,你回你的高塔啃古籍,我藏我的锈带,这辈子别再见面。”
凯恩看着他眼底的决绝,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掠过酒吧里慌乱的人群,最终落在头顶那只机械蜘蛛消失的管道阴影处——刚才那红点闪了闪,已经隐进了更深的黑暗里,显然是传输完画面撤退了。“走上面。”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指尖微动,那支圣银钢笔再次滑入掌心,笔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光,“蒸汽管道能通到旧城区的废弃电站,那里暂时安全。”
埃利安看着他手里的钢笔,又看了看头顶纵横交错的管道——那些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垢,被蒸汽熏得滚烫,缝隙里还不时喷出白汽,看起来根本不是能走人的地方。但他最终只是咬了咬牙,用没受伤的左手拎起金属箱,站起身时,右臂的钝痛让他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了身形。“你最好没骗我,教授。”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酒气和虚弱,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凯恩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足尖在变形的凳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只轻盈的夜枭,向上跃起三米高,稳稳抓住一根蒸汽管道的支架。圣银钢笔在他掌心弹出细剑,剑尖泛着淡金色的微光,在昏暗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