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涌(1 / 1)

九云天大殿的穹顶在沙华爱等退下后,仿佛更低了几分。

那股凡修自爆所展现出的、接近上仙的力量余威,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压在天帝心头。

然而,另一丝细小的、却如同附骨之疽的疑虑悄然滋生——素来清冷孤绝、早已不涉足天都之事的缔月神君,为何对顾芊芊如此关切?顾兮又如何能请动避世已久的神君相助?!

“问天镜。”天帝低沉的声音打破殿内沉凝的空气。

一面流转着混沌星辉的巨大宝镜无声浮现。

镜面水波般荡漾开来,无数画面碎片飞速掠过——昭花神女顾兮近百年行踪,与缔月神君的交集…几近于无!

这不合常理!

天帝眼眸骤然锐利如冰锥。

他拂袖,一道谕令化作金色符篆没入虚空:“召轮回使者!”

金色的九云天大殿上,空气冰冷得如同凝固。

轮回使者笼罩在一袭不辨面目的白袍之中,向着天帝微微躬身。

天帝不言,只是目光投向大殿中央,一面布满无尽玄奥符文、边缘流淌着暗金色时间长河的巨镜缓缓显现——正是轮回镜。

镜面并非照影,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旋涡状幽暗。

“查顾兮与缔月之关联。”天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轮回使者枯槁的手指向前探出,指尖萦绕起点点幽白的光芒,如同引路的磷火,缓缓注入那巨大的轮回镜旋涡中心。

旋涡开始缓缓转动,无数尘封的时光碎片被法力强行牵引上来。

第一幕:镜面上,青山如黛,云雾缭绕处,一座古朴的村落若隐若现,弥漫着草木灵气——苍母族圣地。

少女顾兮灵动活泼,眼神清澈如泉。

而她身侧,站着一位身着素雅流云裳、周身笼罩着圣洁光辉的女子,眉眼温婉,与顾兮有两分相似,气质却更加沉静包容,正是其姐顾鸢。

画面一角,一位白衣胜雪、清冷孤高的身影在山间负手而立,正是彼时尚未勘破情劫、还是天都一方重神的缔月神君。

微风拂过,顾鸢垂落的几缕发丝飘起,一缕极淡的幽香仿佛透过镜面弥漫开来。

画面定格在一颗流转着朦胧月辉的宝珠上,缔月将其珍重地放入顾鸢掌心,两人目光交缠,情愫流转无声。

那是念尘珠,定情之物。

第二幕:偏殿中

一个尚显稚嫩、与天帝如今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幼年皇子(幼年天帝),正兴致勃勃地对旁侧一位面容俊朗却隐含算计的青年皇子(墨归皇兄)讲述着所见趣事。

墨归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画面急转!

九云天上,金碧辉煌的朝堂!

大殿之上,墨归拱手,声音朗朗却字字诛心:“父帝容禀!苍母族圣女,身负神职,理当清心绝欲,守护族规!今与神君缔月私相授受,其行亵渎神位,其心当诛!恳请父帝严惩,以正天条!”

威严的天帝(先帝)面容紧绷,面上显出几分迟疑,最终在群仙隐含压力的注视下,化作冰冷的判决:

“准奏!即刻捉拿苍母族圣女顾鸢,剥夺封号,押入天牢!囚缔月神君于月辰殿,非诏不得出!”

画面再转。

混乱中,顾鸢被两名金甲天兵强行拖拽离开,她用尽力气,将月华流转的念尘珠塞入哭喊奔来的妹妹顾兮手中,口型无声凝成一句:“护好它!”

下一个瞬间,镜面一片刺目的强光——降仙台!

凄厉的风声呼啸,白色的裙裾在罡风中如破碎的蝶翼。

刑台上,顾鸢的身影在耀目却冰冷的刑光中开始瓦解、飘散……就在她彻底化为飞灰湮灭的前一刹那,

一道银白神光(缔月神君)终于冲破禁锢,撕裂空间赶到!

他伸出的手,只触碰到恋人消散在风中的最后一缕气息……

那颗紧握在顾兮掌心、沾满姐姐泪痕与嘱托的念尘珠内部,一道意念影像浮现出来——正是顾鸢最后的血泪遗言:“兮儿…护好我和他的孩子……”顾兮死死攥着珠子,指甲刺破掌心。

第三幕:时间流速加快。

少女顾兮眉眼间的稚气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警惕与坚韧。

她身边,始终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童(幼年的芊芊),女童眉目间隐约可见顾鸢的清秀,更有一份异于常人的灵秀。

顾兮将她护得极紧,对外只称这是自己在凡界历练时“一念之差”留下的私生血脉。

她带着这孩子,忍受着族内人的流言蜚语,刻苦修行,每一次突破的劫雷都带着殊死一搏的意味。

终于,一道璀璨的霞光破开云层,飞升通道打开!顾兮紧紧牵着已经长成小小少女模样的芊芊,义无反顾地踏入光柱。

镜面光芒骤然熄灭,所有的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大殿重新陷入寂静。

天帝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宝座之上,年轻的脸上第一次褪尽了所有掌控之色,只剩下震惊褪去后的苍白与冰冷。

没想到当年无心的话语,竟成了墨归皇兄削弱父帝羽翼锋利的刀!

顾兮竟然是当年那个被他一句话害死的圣女顾鸢的亲妹妹!

而那个被推上苍灵镜前的顾芊芊……竟然是缔月和顾鸢留下的血脉!

她一直带着这随时可能引爆天庭的秘密,隐忍飞升!

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顺着脊柱直冲天灵!

他如今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凡界逆修的威胁,更有一个携滔天之恨潜伏在侧的昭花神女,以及一个为了女儿极可能打破万载沉寂、燃尽一切的缔月神君!

若他们知晓了他在这段悲剧中扮演的角色……

“陛下……”一个苍老沉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侍立一旁的井上仙翁,将天帝脸上那细微却骇人的剧变尽收眼底。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洞察世事的光芒。

“轮回镜前,前尘往事已渺。彼时陛下尚在垂髫,懵懂天真,一句戏语,何足定论?墨归皇子借题发挥,行卑劣之事,乃是首恶。神女通明达理,必不会…亦不敢迁怒于君上。”

仙翁一席话,天帝仿佛只听见了迁怒二字

他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仙翁,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与冰冷的忌惮。

良久,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那几乎失控的情绪死死压下,重新覆上一层名为“君心似铁”的面具。

他一挥衣袖,轮回使者退下。

“昭花神女,即刻重掌苍灵镜。”天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字句清晰地下达了命令。

随即转身对井上仙翁道:“话虽如此,但人心难测,此事因我而起,我难辞其责”

天帝双目对上仙翁垂垂老矣,却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潭般的眸子是沉重的信赖:“昭花神女之职不可缺,就劳烦老师多多照看了”

“墨生啊……”井上仙翁待要苦口相劝。

“有劳老师了”

天帝温和的斩断了仙翁善意的劝诫。

御灵殿中

巨大的苍灵镜悬浮于殿中,镜面光华流转。

昭花神女顾兮,一袭素色云纹神官袍,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憔悴苍白,但周身气息沉稳。

她立于镜前,纤细的手指间法诀变幻,将灵力注入镜中,引导着人界散逸混乱的灵气归流,压制蠢蠢欲动的魔气。

每一个动作都圆融流畅,神色亦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有在她指尖灵气流转的间隙,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殿门外侧。

那里,高高的琉璃屋檐之上,一根看似普通无奇的青铜横梁之上,一点极细微的灵力波动。

果然,天帝起疑了

她指尖的动作丝毫未乱,唇角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意极淡,透着几分无奈的嘲讽与凄苦。

镜中,山河沉静,云卷云舒。

无人知晓,那平静的镜面之下,压抑着怎样的暗流汹涌,更无人能窥见镜前神女眼底深处,那片守护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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