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嗡——!
一连串短促而奇异的声响在沈磐耳畔炸开!他只觉数股凌厉无匹的气流擦着身体掠过,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锋芒!眼前爆开一串刺目的火星,死亡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刚刚舔舐过他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一切归于死寂。
沈磐惊魂未定地扭头,只见四具焦黑扭曲的尸体,如同被巨锤砸烂的木炭,冒着青烟瘫倒在不远处。刚才那致命的袭击,竟在瞬间被瓦解!他下意识看向身后——那位其貌不扬、此刻却掌心残留着莹莹灵光的橙衣中年大叔,正缓缓收回手指。而身旁的刘义,左手紧握着一柄通体墨黑、剑身蜿蜒着诡异蛇形纹路的长剑,剑尖犹自轻颤,发出低沉的嗡鸣。正是这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为他挡下了另一侧的杀招!
沈磐刚松半口气,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恐怖力量骤然降临!如同万钧枷锁加身,将他与刘义瞬间禁锢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这力量并非暴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感。
“滕蛇剑?”橙衣大叔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刘义手中的墨黑蛇剑,锐利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与了然。“血色殿的‘影蛇’,什么时候干起保镖的营生了?”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询。指尖微动,那无形的禁锢之力便如同活物般收紧了几分,无声地警告着:“别耍花样,生死在我一念之间。”
刘义脸色微变,显然对方不仅认出了他的剑,更点破了他的来历。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姿态放得极低,恭敬地抱拳行礼:“冕下慧眼。在下刘义,此行只是受友人之托,护送这位沈磐兄弟。混入贵商队实属情非得已,冒犯之处,万望冕下海涵。”他刻意强调了“沈磐”的姓氏。
“冕下?!”沈磐心中剧震!在灵大陆,唯有踏入灵尊之境、触摸到天地法则边缘的绝顶强者,方有资格被尊称为“冕下”!眼前这个穿着橙布短褂、一脸市侩精明,活脱脱像个走南闯北老油条商贩的中年人,竟是一位足以匹敌千军万马的灵尊大能?!这反差太过惊人!
“刺客护送‘沈’家的小子?呵,有意思。”橙衣大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转向沈磐,那眼神仿佛早已洞穿了一切,“小子,刚才那两颗差点把林子点着的阵纹珠,哪儿来的?”他的问话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捡…捡的。”沈磐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如实回答。
“捡的?”橙衣大叔眉毛一挑,语气带着明显的揶揄,却并无怒意,更像是对一个有趣玩具的好奇。“阵宗品阶的离火三莲阵纹珠,随手就能捡到?你这小子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灵力溃散得一丝不剩,难不成那珠子上的高阶禁制,也是你‘捡’的时候顺手解开的?”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沈磐,无形的威压悄然撤去。
压力骤消,沈磐和刘义都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沈磐定了定神,看着对方那并非盛气凌人、反而带着点促狭笑意的脸,紧张感消退不少:“之前…是有个很复杂的禁制来着,我琢磨了快一个月,才勉强把它弄掉。”他坦然承认,心中也暗自庆幸这位大人物似乎并不计较他们混入商队之事。
这时,商队的其他人也围拢过来,看向沈磐和刘义的目光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好奇和一丝敬畏。毕竟,能与一位“冕下”说上话,本身就非同寻常。
“季兄神威!举手投足便灭了这些宵小!”之前那位圆滑的青衣胖大叔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对着橙衣大叔拱手奉承,“周围都探查过了,除了季兄您料理的这四个,那边林子还有三个焦炭,想必是这位……”他目光瞟向手持滕蛇剑、气息冷冽的刘义,“……兄弟的手段?”显然,他误以为离火阵是刘义所发。索性也能算刘义所为。
胖堂主顿了顿,小眼睛眯起,压低声音道:“不过季兄,依我看,这几个家伙……可不像寻常的山匪路霸。”他试图展现自己的“眼力”。
“嗯,是不像。”橙衣大叔——季末,淡淡应了一句,目光依旧停留在沈磐身上,仿佛那些尸体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几个不开眼的探路石子罢了,不必深究。”他轻描淡写地揭过,语气中的笃定,仿佛早已看穿了这些杀手的来历和目的,甚至……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他带着商队走这条偏僻小道,或许本就存了引蛇出洞、顺带“偶遇”的心思?
胖堂主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一僵,又不甘心地试探道:“那……这两位小友,是季兄您……帮里的人?”他刻意用了“帮里”这个模糊的词。
“是我的人。”季末眼皮都没抬,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无形的界碑,瞬间将沈磐和刘义纳入了他的羽翼之下,也彻底堵死了胖堂主或其他任何人的觊觎或盘问。
胖堂主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青红交加,最终化为一片讪讪的敬畏,再不敢多言半句。在一位灵尊面前,他天品商盟堂主的身份,轻如鸿毛。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继续赶路,宣月城就在眼前。”季末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沈磐和刘义被默许紧跟在季末身侧。这位深藏不露的灵尊大能,似乎对沈磐格外“关照”。
约莫半个时辰后,宣月城那巍峨斑驳的城郭终于出现在暮色之中。
“宣月……”
沈磐抬头望着城头上那饱经风霜、字迹略显模糊的巨大石刻,心中百感交集。短短两日,人生剧变。从赤日城备受欺凌的沈家“异类”,到失手杀人、被逐出族谱的亡命之徒,再到如今丹田破碎、修为尽废的残躯……故乡与过往,如同这城头的石刻,在暮色中渐渐褪色、模糊。夜幕低垂,天际堆积着沉沉的铅云,风雨欲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如他此刻茫然未知的前路。
一无所有,前路茫茫。然而,劫后余生的身体,此刻却发出了最原始的呐喊——饥饿!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撕扯着他的胃囊。
进城后,商队众人各奔东西。沈磐与刘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跟在季末身后。失去了修为的沈磐,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刘义虽强,但面对沈明昌的滔天怒火和源源不断的追杀,终究力有不逮。眼前这位深不可测、且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的季末冕下,无疑是此刻最安全的庇护所。或许,跟着他,能窥见一线生机?
季末为人看似洒脱不羁,言谈举止间毫无灵尊架子,甚至带着点商人的市侩与江湖豪气,这让沈磐心生敬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身处巅峰却能做到平易近人,实属罕见。当然,沈磐也明白,阅历尚浅的自己,所见过的“大人物”屈指可数。季末的低调,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深不可测。
而季末对沈磐,似乎也颇为顺眼。一个能在生死关头保持清醒、精准判断并利用手中有限资源反击的少年,这份心性与临危不乱的潜质,足以引起他的兴趣。更重要的是……当他确认了沈磐的姓氏,以及他来自赤日城沈家时,眼底深处掠过的那一丝了然与难以言喻的深意,仿佛拼图的最后一块被归位。他带着沈磐,或许不仅仅是一时善心。
季末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走进一家名为“风雨花楼”的奢华酒楼,径直在二楼一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下。他随手点了一桌丰盛异常、灵气盎然的珍馐美味,许多菜肴沈磐连名字都未曾听过。灵尊出手,自然非同凡响。
酒足饭饱,宣月城华灯初上,喧嚣繁华尽收眼底。沈磐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想到自身境遇,不由得出神发呆。
“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季末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灵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妨说来听听,或许老夫能解你一二?”
“天下之大,何处是家?”沈磐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迷茫与漂泊无依的苍凉。
季末眼中精光一闪,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有情,天涯亦是故乡。四海为家,未必不是逍遥。”
沈磐默然片刻,又问出一个更沉重的问题:“前辈,您说……人这一生,究竟要怎样活,才算……有意义?”
季末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的深邃与严肃。他直视着沈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子,意义这东西,从来不是问别人能问出来的。它藏在你的脚下,你的心里,你的选择里。答案,得靠你自己,用这一生去寻,去证!”
沈磐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是啊,他此刻就像一头被群狼环伺、迷失在荒野的幼兽,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未知与凶险。弱者的命运,从来都攥在强者手中。季末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他迷茫的心上。
良久,季末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仿佛在问“要不要再来壶酒”:“小子,看你顺眼,拜我为师如何?老夫这一身本事,找个传人也不容易。”
沈磐先是一愣,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一位灵尊大能主动收徒?!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机缘!但旋即,丹田处那撕裂般的空虚感和灵力不断流逝的绝望感,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季末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磐情绪的瞬间变化,眉头微蹙:“怎么?嫌我老头子没资格教你?还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教不了你什么真东西?”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不悦,引得邻桌食客侧目。一直沉默旁观的刘义也猛地抬头,看向沈磐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艳羡——能被一位灵尊主动收徒,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造化!这小子竟然犹豫?
沈磐连忙摇头,急切地解释:“不!前辈您误会了!弟子沈磐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我如今灵基破碎,修为尽废,已成废人一个!天资更是愚钝不堪,实在……实在不敢玷污了前辈衣钵,辜负您的期望!”他的声音带着苦涩与自卑。
“灵基破碎?”季末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早已看穿沈磐丹田的惨状,“那又如何?老夫收徒,看的是心性,是悟性!不是那些随时可以重塑的瓶瓶罐罐!”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告诉我,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最想学什么?你骨子里渴望的是什么?”
“阵……阵法吧!”沈磐被季末的气势所慑,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不自觉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属于他本心的火焰。
“阵法?”季末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沉寂的火山瞬间苏醒!他身体微微坐直,脸上那商人的油滑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宗师般的专注与热切,仿佛流氓遇见了绝世珍宝!“好!好一个阵法!要我传你这夺天地造化、掌乾坤枢机的大道,也得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份悟性!来,告诉我,在你眼中,何为‘阵’?”
沈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与忐忑,凝神思索片刻,缓缓道:“我以为,阵法……便是于混沌中自定规则!方寸之地,我为御灵之主!入我阵中,万物皆循我法,顺者生,逆者亡!除非……以力破法,强行打破这方规则牢笼!”这是他对阵法一知半解的真切感悟。
“哈哈哈!好!好一个‘于混沌中自定规则’!好一个‘我为御灵之主’!”季末抚掌大笑,眼中尽是满意与赞赏,仿佛捡到了稀世璞玉。“小子,你这份悟性,倒是吃阵法这碗饭的料!”他霍然起身,周身气息瞬间变了!不再是那个市侩商人,也不再是威严的灵尊,而仿佛化身为一尊沟通天地的神祇!气息浩瀚如海,平静无波,却在其身后幻化出无尽星辰流转、沧海桑田的宏大异象!
在这一刻,沈磐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玄妙无比的世界!鸟语花香的山谷、奔腾咆哮的大河、冰封万里的雪原、炙热无垠的沙漠……种种景象真实无比地扑面而来!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他清晰地“看”到,天地万物,山川河流,草木星辰,甚至流动的风,飘落的雨……其运行的轨迹,其存在的根基,竟都隐隐呈现出一种玄奥莫测的“阵”的脉络!这不是灵力构筑的幻阵!这是他修为尽失也能感受到的——天地至理!是季末身为“灵尊”,其尊气外放,引动天地共鸣所展现的无上境界!季末,赫然是一位站在阵法之道巅峰的——阵尊!
“这,便是我的道。”季末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沈磐的灵魂深处,“拜我为师,我兴可为你重塑灵基,重续道途!阵法之道,包罗万象,足以让你脱胎换骨,拥有掌控命运的力量!如何选择,在你一念之间!”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期许,更带着一种……仿佛在下一盘大棋的深意。收下这个身负沈家血脉、被沈明昌追杀、对阵法有天生悟性的弟子,对他而言,或许远不止是传承衣钵那么简单。
沈磐再无半分犹豫!巨大的机缘与强烈的渴望冲垮了所有自卑与顾虑!他猛地推开椅子,不顾身体的虚弱,朝着季末,深深地、郑重地拜伏下去:
“弟子沈磐,拜见师父!”
“哈哈哈!好!好徒儿!快起来!”季末开怀大笑,声震屋瓦,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与志得意满,连忙伸手将沈磐扶起,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充满了欣喜与……某种深藏的计划达成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