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窥密危途(1 / 1)

金凤楼顶层的香阁里,浓的化不开的西域苏合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清冽甜味,粘稠地悬浮在空气里。

几盏错落悬挂的琉璃灯,吝啬的泼下橘黄的微光,只照亮一小圈一小圈繁复的织花地毯。

数重巨大的素绢屏风,如同森严的堡垒,横亘在屋子深处。

屏风后,光线暧昧不清,唯有人影绰绰,不辨男女,更何况五官身形了,唯有一种无形沉重的威压,穿透薄绢,弥漫于整个空间。

老周躬着腰,垂着眼,一步一步挪到这巨大的空间的中央,额角黏腻,手心冰凉,全是汗水,膝下这厚实柔软的名贵地毯,踩上去却让他双腿直颤,仿佛每一步都在陷入深渊。

方才自己偷偷打开那封密信,夫人名字前那些刺眼的西凉小字,此刻灼烧着他的魂魄,自己这是窥破了怎样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嗓子干涩得如同荒漠。

“周管家!”

屏风后终于传来一个声音,毫无波澜,像是玉石相击,既不尖利,又不浑厚,辨不清年纪与方向,只是清晰地回荡在香雾里。

“今日前来何事?”

老周双腿一软,差点跪下,他强行稳住身形,膝盖关节都发出了隐隐的轻响:“回...回...回展柜的!奉...奉夫人命,前来送信!”

他声音发抖,双手摸索着探入怀中,动作僵硬地取出那封已被毁去封口的信函。

那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笺被他攥得死死的,边缘都被汗水浸得发软,仿佛抓着什么会噬人的火炭。

“哦?“

屏风后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玩味,随即响起两声清脆的击掌,“来呀,给周管家看座。”

角落的阴影里幽灵般浮出一个身着墨绿劲装,面无表情的汉子,搬来一张矮矮的绣墩,轻轻放在老周腿后。

老周半边屁股虚挨着,整个腰背依旧绷直如弓弦。

“多...多谢掌柜的抬举......”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某个极远的地方飘来的,“府内...府内还有诸多杂务,夫人还等着...小的...小的这就告辞了!”

他几乎是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逃”这个字脱口而出。

将那封“烫手”的信函恭敬的举过头顶,等着屏风后的人让人来取。

绿衣汉子悄无声息的上前,接过信函,那传递的瞬间,老周的手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审视那封信函:“有劳管家。”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澜。

“不敢!不敢!”

老周连声道,随即像是屁股被烙铁烫到,猛地从绣墩上弹起来,一边倒退着,一边仓惶行礼。

“小的...小的告退!告退!”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撞开了厚重的门帘,狼狈地消失在帘外一片更深的阴影里。

微熹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袭来,却吹不散老周心头滚烫的恐惧。

背后那金碧辉煌的销金窟如同匍匐在黑暗里的巨兽,冰冷地注视着他的仓惶。

他踉跄着拐进一条昏暗的弥漫着污浊水汽和腐烂菜叶味道的后巷小道,身体才敢倚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勉强喘几口气。

方才的场面如针般扎在脑海。

屏风后的目光,那双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他狠狠打了个寒噤,背心全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意刺骨。

“怎么办?”

“夫人是西凉奸细!自己送过的信,传递过的消息,又有多少是通敌铁证?”

“若是事发,不单自己满门抄斩,恐怕九族都要被牵连,挫骨扬灰,现在去告发?去找谁?”

“谁能信一个小管家空口无凭的疯话?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立刻被封口灭迹?”

这知晓的天机如同怀抱火炭,迟早焚身,若是哪日东窗事发,自己依旧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死卒。

越想越乱,冷汗如同冰冷的蛇蜿蜒爬过鬓角。

他像一根被狂风打折的枯草,蜷缩在恶臭湿冷的墙角,浑身抖成了深秋落叶。

他甚至幻想过一死了之,悬梁自尽,或是直接一头撞死在这污浊的墙面上,落得个痛快干净。

可转念想到家中那枯坐在灯下等他归家的婆娘,还有那个刚学会叫“爹”不久、粉雕玉琢的小孙女......那一点点活下去的火苗,又被心底的恐惧冻得奄奄一息。

不能死!可怎么活?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的心肺。

暗巷尽头,两个官差摇头晃脑着靠近,铁尺在皮靴上磕碰的声响清晰可闻。

老周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强压着喉咙里翻滚的呜咽,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墙角的阴影深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绝望的疙瘩。

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如同冰冷的铁碾滚过他脆弱的神经。

他靠在湿冷的墙上,粗糙的砖石纹理透过薄薄的衣料硌着脊梁骨,喉咙里干得像是吞了一把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血腥味。

绝望像黑色的潮水,裹挟着无数尖利的碎片将他淹没,婆娘的脸、孙女的小手、王氏的微笑...最后都沉入那扇巨大屏风后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他疲惫地闭上眼,喉咙深处溢出半声含混不清的哽咽,又被自己死死咬住咽了回去。

只余下身体在初秋冰冷的夜风里,抑制不住地筛糠般发抖。

......

金凤楼顶层的香阁内,琉璃宫灯的光仿佛凝固了。

厚重的素绢屏风依旧森然矗立,香炉里上品苏合香的甜腻气息里混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丝丝缕缕,悄然弥散。

绿衣汉子如同雕塑般侍立在一侧,屏息凝神。

屏风后,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正细致地检视着老周送来的那封密信。

指尖在信封的边缘停留,那里残留着几乎肉眼难辨的细微褶皱,又竭力试图按压抚平的痕迹,然而终究留下了一丝不可磨灭的破绽。

指甲并不长,修剪得极为干净圆润,此刻却无声地在那道细微的皱褶上轻轻刮过,反复确认。

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砭骨的冷意。

空气似乎凝固了。

无声的死寂沉甸甸地压下,几息之后,屏风后终于再次响起那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裹着霜:

“不对!”

“此信......被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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