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侧殿,暖炉烧得正旺,将殿外的风雪严寒尽数隔绝。
殿内气氛,却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江书晚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被“神迹”耗尽了力气、随时可能再次晕倒的虚弱女子。
御座之上,皇帝萧煊的目光,如同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他的身边,站着太子萧景珩。
太子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看向江书晚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忌惮,而是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杀意。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江氏,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江书晚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臣女……不敢居功,皆是陛下洪福,上苍庇佑。”
【标准答案,快夸我!夸完赶紧让我回家!】
“呵呵……”皇帝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上苍庇佑?朕看,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小。”
江书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出来了?他知道暖宝宝了?不可能!这不科学!】
“你屡创奇迹,于国有大功。”皇帝话锋一转,“朕一向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黄金?绸缎?还是田产地契?”
来了,送命题。
江书晚的脑子飞速运转。
说要钱,是贪婪。说要地,是野心。说不要,是虚伪。
怎么答都是错!
她心一横,用尽毕生演技,挤出了颤抖的声音:“臣女……臣女不敢求赏。只求……只求能回家静养,为陛下,为大宋……诵经祈福。”
【求你了,放我回去当咸鱼吧!我保证再也不搞事了!】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既表现了淡泊名利,又表达了忠君之心。
然而,皇帝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道:“黄金田产,太过俗气,配不上你的功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太子,最终再次落在江书晚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决定,封你为……钦天监监正。”
“嗡——!”
江书晚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钦……钦天监监正?
那是什么?古代的气象局局长兼首席神棍?
让她一个学理科的社畜,去管天文地理,预测吉凶祸福?
这玩意不是得是学法的么,还得是法师的法。
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父皇!”
太子萧景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万万不可!钦天监监正,乃朝廷正五品上官,执掌天象,预言国运,何其重要!自古以来,皆由博古通今、德高望重之大儒担任。江氏一介女流,年方尚幼,如何能担此重任?此举……有违祖宗之法,恐乱了朝纲!”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江书晚在心里疯狂给太子点赞。
【说得对!太子殿下英明!我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小丫头,千万别让我干这个啊!】
皇帝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祖宗之法?我大宋的祖宗,可曾见过滴灌之术?可曾见过预警之铃?可曾见过女子单衣立于风雪一个时辰而神光焕发?”
“时代在变,法度亦当随之而变。”
皇帝的声音变得威严无比,“江氏身负祥瑞,能通天意,正是我大宋最需要的钦天监监正!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不容置喙的皇权,瞬间压垮了所有的反对意见。
太子脸色铁青,却只能不甘地退下。他看向江书晚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在他看来,江书晚已经不是萧景琰的棋子那么简单了。
她是一个妖孽。
一个正在用妖术,蛊惑父皇,动摇国本的妖孽!
李公公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开始宣读。
江书晚跪在地上,耳边是太监尖细的嗓音,眼前是太子冰冷的杀意,头顶是皇帝深不可测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彻底网住了。
这个钦天监监正的职位,不是赏赐。
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囚笼,是一座众目睽睽下的刑台。
从此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无限放大,置于所有政治势力的显微镜下。
风调雨顺,是她“预测”的功劳。
天灾人祸,就是她“失职”的罪过。
她的生死,从此与这变幻莫测的天气,与这喜怒无常的君心,彻底绑在了一起。
“臣女……江书晚……领旨……谢恩……”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份决定了她未来命运的圣旨。
那明黄的卷轴,在她手中,重若千钧。
【我只是想吃个瓜,泡个温泉,当条咸鱼而已……】
【怎么就……成了国家级神棍了呢?】
江书晚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
她看到,皇帝的脸上,是满意的微笑。
她看到,太子的眼中,是冰冷的杀机。
她仿佛还看到,殿外,萧景琰、谢凛、周子墨三人或喜或忧的复杂神情。
她更看到,在遥远的户部侍郎府,沈清漪那张因失败而扭曲,又因这道圣旨而重新燃起希望的脸。
所有人的命运,都因她这条小小的咸鱼,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而她自己,则又被推向了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