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英明一世,居然生了这么个有头无脑的混账儿子。”顾瑾瑜伤神的按了按太阳穴,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殿下,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少斐叹了口气,替顾瑾瑜不值,“忙活一场,皇上不承您情也就罢了,您还落得一个专权恣肆的奸臣之名,真是得不偿失。您知道吗?现在京城瓦子里那些说书的,都骂您是乱臣贼子、神奸巨蠹,可难听了。”
“哦?”顾瑾瑜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很有雅兴的追问,“是么?详细说来听听,本王倒想知道他们平日里是怎么骂本王的?”
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少斐颇为无语,“殿下您怎么还揣着粪往怀里闻啊。朝堂上那些个老东西就不是东西,竟一点也不念及您为咱们琰朝付出的心血,不知道说了殿下您多少坏话。之前北巡之时,我居然还听到有人上香时说,因为您颠倒乾坤才天降冰灾,还叫牛头马面来索您命呢!”
顾瑾瑜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您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那些刁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非不分,如此攀污您,真是气死我了。说来,殿下您一路北上,事必躬亲,宵旰忧劳,救济了多少灾民啊,他们居然还敢咒您,真该拖出来好好打个几十板子才解恨。”少斐倒是先替顾瑾瑜愤愤不平上了。
“生气什么?”顾瑾瑜掀开车帘望了望窗外,见马车出了神武门,又慢慢放下了帘子,自顾自道,“他们说的没错,本王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话说出嘴,不知怎的,顾瑾瑜眼前忽然浮现出贺婉君的话,那姑娘,忽然乐呵呵的称呼他为好人,真是……。
“殿下,您可悠着点儿吧,可别最后连个棺材盖儿都捞不着。”少斐又是一阵无语,可见顾珩这样子,也只能好心提醒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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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婉君在虞筠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门口,此处距离前院甚远,就连来往的下人也很难见到几个。
“殿下吩咐让你好好养伤,自是不宜待在喧闹人多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适合。”
虞筠推开门,贺婉君探头看了看,这是一间简单的小院,院内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最打眼的约摸就是屋子后面的一片竹林还有亭子里的那张太师椅。这院子如此朴素无华,简直与顾王府雕梁画栋的格调背道而驰。
“这个房间依山傍水,不仅空气清新,离前院也远,安安静静的,正适合你休养。”
“多谢虞姑娘替我考虑。”贺婉君转了一圈,发现虽然院子简简单单,但屋内还是挺雅致的,她笑着冲虞筠道,“虞姑娘,你又漂亮又能干,还这么善解人意,殿下平时一定很重用你吧。”
虞筠笑了笑,眼中浮现出些许得意之色,“这是自然。”
“没想到,虞姑娘你年纪轻轻,就深得殿下赏识,果然有前途。”贺婉君朝她竖起大拇指,颇为欣赏她的事业心,这放在现代,岂不是妥妥搞事业的成功女性?
“你还真是舌灿莲花,怪不得殿下把你带回来。恐怕,你就是靠的这张嘴把殿下哄骗了吧。”虞筠话虽这么说,但贺婉君三言两语算是拍马屁怕到她心坎儿里去了,眉眼间尽是受用之意。
贺婉君笑而不语,想自己职场混迹这么多年,虞筠这点心思,她的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好了,你也早些安置,稍后我便吩咐人去替你请了大夫过来。”虞筠在身后随意挑了两个丫头,拨给贺婉君,“这二位是立春和芒种,以后就由她们两个来照顾你。”
“多谢虞姑娘。”
见虞筠转身离开,贺婉君又忽的想起了什么,立即叫住她,“对了,虞姑娘,我还有一事请教,既然虞姑娘深得殿下信任,不知是否知道殿下有什么喜好?”
虞筠眼神却是陡然警惕起来,仔细打量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想报殿下今日搭救的恩情。”
“那大可不必。”听到贺婉君的解释,虞筠像是放心了一些,只是斩钉截铁的回绝道,“殿下喜静,你少去前院里打扰他,便算是报恩了。”
“可……”
还未等贺婉君说完,虞筠便转身离开了。贺婉君茫然站在门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惹来虞筠不快。
“姑娘以后在府里见着虞筠,还是绕着点走吧。”贺婉君回头,见立春苦口婆心的交代道。
“嗯?这是何意?”贺婉君挑眉,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姑娘没瞧出来吗?”芒种惊讶的捂着嘴,“虞筠她喜欢咱们殿下啊。看到殿下把你带回来,表面和和气气,指不定心里多膈应呢。不然怎么会把你安排到这府里犄角旮旯的地方?不就是不想让殿下见到你吗?她那点心思,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虞姑娘她喜欢……殿下?”贺婉君眨了眨眼,从中抓住重点。
芒种点头,吐槽道,“平日里谁跟殿下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她调去刷恭桶、倒夜香了,还抓着错处公报私仇打人板子呢。姑娘以后在府里还是小心些吧。”
贺婉君望了眼虞筠离开的方向,并未接芒种那番话。
“不过话说回来,虞姑娘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竟已经得殿下赏识,是有什么出身吗?”
立春给贺婉君解释,“姑娘聪慧。虞筠她其实出身虞家,是虞老将军的独孙女。以前在京城,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虞老将军一生戎马,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非常受京城百姓的尊重呢。”
“那她又为何会住在顾府?”贺婉君有些不解,古代最讲三从四德、男女有别,虞筠与顾珩如此明目张胆,难道不怕被世人诟病吗?
立春却忽然感慨,“这大概就是好人不长命吧。”
贺婉君疑惑的继续听芒种说下去,“五年前,蛮北一族屡犯我朝边境,虞老将军随咱们殿下北上出征,最终虞家上下皆殒命凉州城,唯独剩下虞筠一人。殿下见她孤苦无依,才让她寄居在府内,平日打理一些琐事。”
“这么说的话,虞姑娘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家里人就都不在了。”贺婉君没想到虞筠还会有这样悲惨的身世,果然如书上所说,人逢乱世,命贱如蝼蚁。
“可这也不该成为她欺负奴婢们的理由吧。立春,你忘记了?她前两天是怎么罚你用冰水洗衣服的?天这么冷,你的手差点都被冻伤了。”
立春沉默的低下头。
贺婉君瞥了眼立春露在外面的手指,果然肿的跟萝卜似的,还有几处冻疮的口子。
“你们放心,以后跟了我,不会再叫你们无故受了欺负。”贺婉君有些心疼的拉着立春的手瞧了瞧,“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帮你瞧瞧,之后再好好养着,说不定明年也就不会复发了。”
芒种和立春惊讶的看着贺婉君,倒把她给看糊涂了。
“怎么了吗?”
没想到芒种和立春眼里泛起泪。
“从没见人像姑娘你这样,竟关心咱们这些下人的事。”立春哽咽着喉咙,低头擦了两滴泪,“要是虞筠能像姑娘你这样善解人意,我就算是死了也甘愿的。”
贺婉君淡淡笑了笑,心里却莫名又觉得有些伤心,这就是古代根深蒂固的阶级?竟有人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动到落泪?甚至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
“好啊,我不过走了一会儿,你俩竟敢在背后议论起我的是非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虞筠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贺婉君刚回头,便看见虞筠带了个挎着药箱的男子走来。
还真是巧巧他妈夸巧巧……好巧啊。
贺婉君右眼皮很合事宜的跳了两下。
立春和芒种两人见状,吓得躲在贺婉君身后。
说起来,她们也算是无辜被自己牵连,若不是她好奇多问了两句,也不至于惹得虞筠发作。
罢了,如今这两个也算是自己的人了,总不能看着她们受难,自己作壁上观吧。
贺婉君挤出一丝笑容,硬着头皮向虞筠面前赔罪,“虞姑娘别生气,我只是问了她们点事,无心之间提起你,我们没有恶意的。”
“你的意思是我错怪她们,是我错咯?才刚入府,便伺机打听我和殿下,你究竟是何居心?”虞筠瞪了贺婉君一眼,诘问道。
“我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婉君还未说完,虞筠便顺着她的意思,几乎是强词夺理道,“那就是她们乱嚼舌根,是她们的错了。”
“你!你这是什么歪理!”芒种气的脸都红了,与虞筠争辩。
可虞筠并未如预料中的生气和责骂芒种。贺婉君身在局外,见虞筠冷着脸,眼睛停在自己身上打转,又紧咬着,丝毫没有放过立春和芒种的意思,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另一层深意。
这虞筠或许根本不想发落立春和芒种,而是为了给自己这个生客来一个下马威,惩罚立春和芒种,等同于杀鸡儆猴。
这难道是想借芒种和立春两个人,告诫她以后安分守己?
罢罢罢,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就让她耍了这一回的威风,自己也不会掉半斤肉。
“好,虞姑娘说是她们错了,那便就是她们错了。”贺婉君忽然一改口风,让虞筠有些错愕,贺婉君浅浅笑了笑,顺着虞筠的意思说道,“俗话说,有错必惩,有过必究,芒种和立春两个丫头惹了虞姑娘不高兴,那就得罚。”
芒种和立春一时也跟着面面相觑,贺婉君就这么把她们推出去了?
“哼,还是你比较识时务。”虞筠哼笑了下,趾高气扬的扫了眼芒种和立春。
“那便罚她们两个……”虞筠淡淡说道,可不料还没说完,贺婉君便打断了她的话,“罚她们雪停以后,把院子里的积雪都打扫干净。”
虞筠再次皱眉看向贺婉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姑娘方才说了,以后将她们两个拨给我,那自然要打要罚都应由我来做主。难道不是吗?”贺婉君率真的浅笑着,语气依旧非常恭敬,可虞筠听了,总觉得贺婉君这是在挑衅。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分明是在袒护她们两个。”虞筠气的咬了咬牙,和贺婉君对视的目光一瞬间冰冷了许多,“你不过刚入府,竟然就敢反客为主,替我管起下人来了?”
“外头寒风冽冽,你们几个怎么反倒团在这门口说话?”一抹身着狐毛大氅的熟悉身形忽然出现在不远处,风雪里那不紧不慢走来的模样落进贺婉君眼里,她才知道,原来书中所描述的【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真的存在。
像顾瑾瑜这样又帅又多金的殿下,应该很不缺人喜欢吧。也难怪虞筠芳心暗许,日子久了,谁不动心?
“殿下,你回来了。”虞筠看见顾瑾瑜,忙过去相迎,顺手还接过顾瑾瑜解下的斗篷。
“殿下。”贺婉君适应能力一向很强,这会儿已经随立春和芒种二人,躬身向顾瑾瑜轻轻行了一个礼。
走近的顾瑾瑜,见贺婉君身上依旧着了那件满是泥点子的罗裙,侧头看了一眼虞筠,虽也不是责问,却让虞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我考虑不周,”虞筠叫了两个婢女过来,吩咐她们去给贺婉君拿套衣裙过来,又带着些委屈的同顾瑾瑜解释道,“是我一根筋了,想着替她请大夫,竟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