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新居初遇山洪(1 / 1)

新棚屋的草顶还未完全褪去青涩的气息,山洞粮仓的隐秘也刚刚带来一丝喘息般的安心。光流一家沉浸在青刺沟前所未有的安稳里。肚子有了饱食,不再是日夜纠缠的梦魇,孩子们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泛起了红润,也终于有了力气和闲心。棚屋前的空地上,时常回荡着稚嫩的嬉笑声。两个小的,像刚离巢的雀儿,围着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顾老爹打转,一会儿揪揪他花白的胡子,一会儿又学着爷爷的样子,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咒”,咯咯地笑个不停。顾老爹浑浊的老眼眯着,满是皱纹的脸上难得地舒展着,像被秋阳晒暖了的核桃壳,偶尔假意呵斥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光流看着这一幕,胸膛里便像被灶膛里的火烘着,暖融融、沉甸甸的。傻妞在洞口整理着晒干的野菜,偶尔抬头望一眼嬉闹的爷孙,脸上也挂着安宁的笑意。

这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平静,却像青刺沟崖壁上最薄的那层土,被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彻底撕裂了。

起初只是几声沉闷的滚雷,从遥远的天际碾过,天色迅速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像沉重的锅盖,压得人喘不过气。风陡然变得狂暴,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抽打着新糊的泥墙和草顶,发出呜呜的怪响。光流警觉地抬头望天,心头掠过一丝不祥。

“要下大雨了!快,都进屋!”他大声招呼着。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干燥的土地上,溅起一片片细小的烟尘。转眼间,密集的雨点连成了线,又迅速汇成了狂暴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震耳欲聋的哗哗雨声充斥耳膜。暴雨如注,倾盆而下,仿佛天河决了口子,要将这小小的青刺沟彻底淹没。

一家人慌忙躲进棚屋。新糊的泥墙尚算坚固,厚实的草顶也暂时顶住了这疯狂的冲击。雨水顺着草茎滑落,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但棚屋内的气氛却紧张到了极点。孩子们被这从未见过的狂暴景象吓坏了,紧紧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煞白。傻妞搂着孩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汹涌流淌的雨水,嘴唇抿得发白。

光流和顾老爹站在门口,透过雨帘向外望去。沟底那条他们踩出的小路,早已不见了踪影,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枯枝、败叶、碎石,像一条失控的黄龙,顺着沟壑奔腾咆哮而下,水位肉眼可见地迅速上涨!山洪来了!

“糟了!”光流的心猛地一沉。他眼睁睁地看着浑浊的洪水像贪婪的舌头,舔舐着沟边相对平缓的土地——那里,有他们刚刚开垦出来、还没来得及播种新一季的希望之地。洪水肆意冲刷、撕裂,松软的泥土被大片大片地卷走,露出下面狰狞的砂石。精心垒起的田埂,在洪水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坍塌、消失。不过片刻功夫,靠近沟边的一大片新地,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沟壑纵横,仿佛被巨大的野兽啃噬过。

“天杀的!”一声嘶哑的怒吼盖过了风雨声。是顾老爹!他佝偻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布满皱纹的脸因极度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他猛地仰起头,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乌云翻滚、雷电交加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破口大骂:

“瞎了眼的老天爷啊!不长眼的龙王爷!你收走饿死鬼还不够吗?!非要糟蹋这点活命的地!这是要绝了人的路啊!你劈死我老头子好了!劈死我!别糟蹋粮食地啊——!”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厉绝望。他一边骂,一边用力地跺着脚,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从脸上滚落。

也许是爷爷的愤怒感染了恐惧的孩子,也许是那被洪水撕碎的土地刺痛了幼小的心灵,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竟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扬起小脸,对着门外肆虐的风雨,带着哭腔,咿咿呀呀地跟着喊:“天杀的!瞎眼!劈死!坏!”稚嫩的童音混杂在老人的怒骂和风雨的咆哮中,充满了无助和悲愤。

傻妞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眼泪无声地流下。光流站在门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看着那片被洪水蹂躏的土地,那是他和家人一镐一锄,从荒沟里刨出来的心血!怒火在胸中燃烧,烧得他眼睛发红。但他没有像父亲那样仰天怒骂,只是死死咬着牙关,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立在风雨飘摇的门前,目光死死盯着洪水的流向和地势。

这狂暴的雨,仿佛要将积攒了一年的力气都发泄在青刺沟,足足肆虐了大半日。直到午后,雨势才渐渐减弱,雷声远去,乌云散开,惨淡的日光重新漏了下来。

雨一停,沟里的洪水还未完全退去,浑浊的水流依然在低洼处打着旋儿。光流便再也按捺不住,抄起靠在墙角的铁镐和锄头,一脚踏进了齐膝深的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瞬间灌满了他的草鞋,但他毫不在意。

“傻妞,跟我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傻妞二话不说,把孩子往顾老爹怀里一塞,也拿起一把铁锹,跟着光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泥泞。

两个孩子见爹娘冲进水里,也挣扎着要跟出去,哭喊着:“爹!娘!去!去!”

“不许去!”顾老爹用尽力气,一手一个死死拖住两个小孙孙,声音严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外面水深!有泥鬼抓娃娃!老实待屋里!”孩子被爷爷拽住,眼见爹娘的身影消失在泥水沟里,急得哇哇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劫后余生的青刺沟上空回荡,更添了几分凄凉。

光流和傻妞充耳不闻。他们走到那片被洪水冲毁的土地边缘,又顺着水流向上游和自家棚屋的方向仔细勘察。光流很快发现了问题:洪水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冲毁新地,是因为他们当初搭建棚屋、平整土地时,只顾着背靠土崖避风,却忽略了从更高处山坡汇聚下来的雨水需要一条通畅的泄洪道!暴雨时,这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水流找不到出路,便直接漫灌冲击地势较低的垦地。

“得挖条沟!大沟!”光流指着从山坡斜插下来、直冲他们棚屋和新垦地方向的一道天然浅沟痕,“顺着这地势,把水引到沟底最深的主河道去!”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在泥泞中挥动了工具。光流用铁镐奋力刨开被雨水泡得松软、又被洪水冲刷得板结的泥块,傻妞则用铁锹将刨松的泥土铲走,堆到沟渠的外侧,形成堤坝。泥水混合着汗水,糊满了他们的全身,每挥动一下工具都异常吃力。被洪水浸泡过的土地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滑倒。铁镐砸在夹杂着石块的硬泥上,震得手臂发麻。铁锹铲起沉重的泥浆,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棚屋里,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但依旧牵动着顾老爹的心。他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望着沟里那两个在泥水中奋力搏斗的渺小身影,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日头在苦干中升起又落下。接下来的几天,光流和傻妞几乎没怎么歇息。天刚蒙蒙亮就下沟,一直干到暮色四合,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身泥污地回到棚屋。棚屋里点起微弱的灶火,简单吃点东西,顾老爹默默烧好热水让他们擦洗疲惫不堪、布满水泡和划痕的身体。孩子们懂事地依偎在爹娘身边,用小手轻轻摸着他们粗糙的手臂,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挖沟的工程远比想象中艰难。他们要拓宽、加深那道天然的浅沟痕,使其成为一条足够宽阔、能容纳暴雨山洪的泄洪渠。遇到坚硬的岩石层,光流就得用铁镐一点一点地凿。挖出的泥土堆积如山,需要不断平整、加固沟渠的两侧。汗水滴落在新挖的泥土里,混合着尚未干涸的洪水气息。

终于,一条宽阔、深邃的人工沟渠,如同一条匍匐在地的土龙,从山坡上蜿蜒而下,绕过他们宝贵的棚屋和新垦地,直通沟底奔腾的主河道。沟渠挖成了,但光流还不放心。他又带着傻妞,从沟里各处搜寻来大大小小的石块。两人将这些石块,一块块地搬运到新挖的排水沟两侧,尤其是靠近垦地和棚屋的关键地段,用力地垒砌、压实,形成坚固的石砌护坡。

“压住了!”光流将最后一块沉重的石头用力按进泥里,直起早已酸痛不堪的腰。他望着这条凝结着他们几天血汗的、宽阔坚实的沟渠,又望了望被石护坡牢牢守护在侧的新垦地和棚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之外,终于重新燃起了那熟悉的、磐石般的笃定。

“这下,”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力量,“不怕了。”

傻妞靠在一块石头上,累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沾满泥污,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条新生的沟渠上,也洒在两人疲惫却挺直的脊背上。棚屋的方向,隐约传来孩子不再哭泣的、细碎的说话声。

青刺沟的风依旧在吹,带着泥土和洪水退去后的腥气。但这条深挖的石砌沟渠,像一道沉默的誓言,横亘在土地与灾难之间。它宣告着,这个在荒野中扎根的家,不会被轻易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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