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攥着，皮肤上传来沈跃东掌心灼热的汗意和清晰的骨节硬度。
林子琪几乎是被拖着走，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篮球场粗糙的水泥地上，身后那片死寂的球场、无数道针扎般的目光、赵雅雯惨白怨毒的脸，还有刺耳的哨音……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在急速地倒退、模糊，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她自己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彻底淹没。
沈跃东走得很快，步伐又大又急，带着一种未消的怒火和决绝，深蓝色的球衣后背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起伏的背肌上。他拉着她，穿过球场边缘稀疏的灌木丛，穿过一条栽着冬青的小路，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回头。
林子琪只能被动地跟着，手腕被攥得生疼，但那疼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翻涌的屈辱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眩晕的空白和手腕上那不容忽视的、滚烫的触感。
风刮过脸颊，带着深秋的凉意，吹不散脸上的燥热，她看着沈跃东高大紧绷的背影，看着他后颈滑落的汗珠，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清楚。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球场喧嚣的声浪被远远甩在身后，只能隐约听到一点模糊的尾音，沈跃东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他们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林荫小径。小径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大半枯黄，在风中簌簌作响，不时有几片打着旋儿飘落，脚下是铺着方形水泥砖的路面，缝隙里钻出枯黄的草茎，傍晚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光影，空气里是泥土、落叶和凉风混合的气息。
沈跃东猛地停住了脚步，林子琪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松开了手，
手腕上那股灼热的力量骤然消失，留下清晰的、一圈发红的指痕和皮肤上残留的汗意。
林子琪下意识地缩回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发烫发痛的手腕，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圈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脉搏，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要挣脱束缚蹦出来。
沈跃东转过身，胸膛依旧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怒火而剧烈起伏着，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将她笼罩在一片带着汗味的阴影里，她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她说的那些话，”沈跃东的声音响起，比球场上呵斥赵雅雯时低沉了许多，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能听出里面压抑的余怒，“你别往心里去。”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像在命令，又带着点不习惯的安抚意味。
林子琪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捂着手腕的手指。赵雅雯刻薄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麻雀就是麻雀”……“咖啡馆打工妹”……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用力咬住下唇内侧，尝到更重的铁锈味，没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和他们各自不稳的呼吸声，
“赵雅雯……”沈跃东再次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她家里跟我家生意上有来往，从小认识，仅此而已。”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撇清，语气很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切割感，“她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林子琪的心微微一颤。她没想到他会解释这个，她慢慢抬起头。
沈跃东正看着她，夕阳金色的余晖穿过枝叶缝隙，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额角未干的汗珠，也照亮了他紧蹙的眉头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球场上的骇人怒火，也没有了平时的疏离或探究，翻涌着一种林子琪从未见过的、异常复杂的情绪。有未消的愠怒，有看到她捂着手腕时一闪而过的懊恼，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决断的挣扎，他的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刀削。
林子琪看着他眼中那些翻涌的情绪，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挣扎，刚才被赵雅雯刺伤的屈辱感，忽然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冲淡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沈跃东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沉淀下去，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笨拙的、破釜沉舟般的直白。
他向前逼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林子琪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汗味、运动过后的灼热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他本身的清冽味道。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跳。
“林子琪，”沈跃东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她狂跳的心上，“上次在宿舍门口，不算。”
林子琪猛地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他，她想起了那片铺天盖地的红玫瑰，想起了自己当众的拒绝。
“那次……是我混蛋。”沈跃东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攫住她，“用错了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或者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夕阳的光线在他脸上缓缓移动，照亮了他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子琪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现在，”沈跃东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的幅度更大了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簌簌的落叶声，“我想认真追你。”
他紧紧盯着林子琪的眼睛，像是要确认她听清了每一个字，又像是要从她眼中找到答案。
“行吗？”
最后两个字落下，空气彻底凝固了。
风似乎也停了，枯叶悬在半空，不再飘落，林子琪的世界里只剩下沈跃东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无比清晰的灼热和认真，还有那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里的——“我想认真追你”。
手腕上残留的灼热感，赵雅雯刻薄的嘲讽，陈璐忧心忡忡的警告，所有纷乱的思绪和冰冷的现实，在这一刻，都被这双眼睛和这句直白到近乎莽撞的话语，冲击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她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以更加疯狂、更加失控的节奏，重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夕阳的光线穿过枝叶，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将她和他笼罩在同一个晃动的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