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冰冷的潮湿感紧贴着焦黑的皮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伤口,带来阵阵麻痹般的刺痛。空气中浓郁的草木腐败气息混合着精纯的古老灵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着厚重、湿润的泥土。谢凉川趴在冰冷的符文岩石上,前爪死死按着那些流淌着微弱银辉的古老纹路,贪婪地汲取着那丝微弱的、却如同生命甘泉般的清凉秩序能量。

背部的混沌核心,在那股清凉能量的抚慰下,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投入了寒泉,那撕裂神魂的剧痛终于被压制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核心表面的裂痕依旧狰狞,但至少停止了继续扩大的趋势,混乱的记忆碎片风暴也在这片浩瀚、沉静的秩序气息笼罩下,暂时平息,如同狂暴的海洋被无形的伟力强行抚平。

他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金色瞳孔努力聚焦,越过低垂的、湿漉漉如同巨蟒般的藤蔓,穿过虬结盘绕、如同沉睡地龙般的庞大根系,最终凝固在那片支撑着整个昏暗空间的、无法言喻的宏伟之上。

目之所及,只有庞大无匹的树根。它们如同由暗金神铁浇筑而成的山脉,深深扎入潮湿的大地,又如同支撑天穹的巨柱,向上延伸,隐没在无尽的黑暗穹顶。每一寸裸露的根须表面,都覆盖着厚重的、闪烁着暗沉金泽的奇异“鳞片”。而在这些金属般的鳞片间隙,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慢流转明灭的,是无数巨大、复杂、散发着纯净秩序银辉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比谢凉川爪下岩石上的更加玄奥,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美感与生命韵律。它们与树根本身的磅礴生机完美交融,散发出一种镇压万古、涤荡一切邪祟的浩瀚伟力。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他残破的神魂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渺小。

这里……是哪里?这棵树……是什么?它和魔宫……和那个囚笼……又有什么关系?

疑问如同气泡,在他混沌的脑海中升起,又迅速被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压下。他只知道,这片空间弥漫的秩序气息,是他体内那濒临崩溃的混沌核心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将整个躯干都贴在那块刻满符文的岩石上,让更多的清凉能量渗入经脉。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清晰百倍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如同大地心脏的搏动般,猛地从他紧贴的岩层深处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共鸣,而是带着某种明确意志的……召唤!

谢凉川浑身剧震!背部的混沌核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剧烈抽搐!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感和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无尽痛苦与怨毒、却又隐隐与他核心深处某种烙印同源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震颤的联系,狠狠冲入他脆弱的识海!

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声音!情感!更清晰的记忆片段!

……冰冷的虚空,死寂的星辰坟场……

……巨大的、由纯粹终结银芒构成的囚笼!锁链横空,每一道锁链都由无数流动的湮灭符文构成,散发着令星辰战栗的气息……

……囚笼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形的剪影!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不断向内坍缩的黑暗构成!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但一股冰冷、死寂、充满对一切存在极端憎恶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着虚空……

……“秩序……的……枷锁……”

“……万古……囚禁……”

“……恨……恨……恨!!!”

……囚笼边缘,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

……一次撼动虚空的猛烈撞击!来自囚笼内部的疯狂冲击!锁链绷紧到极限,银芒符文疯狂闪烁!撞击的余波如同超新星爆发……

……一点微弱的、混沌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光芒,裹挟着一缕几乎可以忽略的、属于囚徒的纯粹毁灭意志碎片,在剧烈的能量风暴中,从那道裂痕中……被硬生生震飞、剥离,如同宇宙的尘埃,射向茫茫未知的深处……

……“钥匙……碎片……逃……逸……”

……冰冷、沙哑、带着无尽恨意与贪婪追索的低语,在虚空中回荡,“……必……须……清……除……融……合……”

“呃啊啊啊——!!!”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狠狠贯穿了谢凉川的识海!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小小的身体在符文岩石上疯狂地抽搐、翻滚!金色的瞳孔因剧痛而彻底涣散,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这一次涌入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带来的冲击也更加恐怖!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体内这濒临破碎的混沌核心——根本不是什么异宝!它是那个被囚禁在终结银芒囚笼中的恐怖存在,在疯狂冲击囚笼时,力量碰撞逸散而出的一小块……碎片!一块沾染了囚徒纯粹毁灭意志的……核心碎片!那个冰冷意念口中的“钥匙碎片”,并非开启囚笼的钥匙,而是……囚徒自身力量的一部分!是它挣脱束缚、重归虚无的……关键拼图!

而傅莹……体内苏醒的那个东西……那个带着绝对终结气息的意志……是囚笼本身!是维持囚笼、镇压囚徒的……看守者!或者说,是囚笼意志的具现化!

傅莹的身体……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囚禁着灭世存在的……牢笼?!而她正在崩解!那个囚徒……要出来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甚亿万倍!瞬间将谢凉川残存的理智彻底击碎!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

四海之外的天空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属于这个世界灵气正在丝丝穿透过来,许多老祖也不约而同睁开了混沌的双眼。

……

混乱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缓缓平复。秩序银辉构成的光门在最后一人进入后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力竭的烛火,无声无息地熄灭、消散。

脚踏实地。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沉重生命气息的草木灵气,混杂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泥土腥味,瞬间涌入鼻腔。精纯、古老,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秉宸抱着傅莹,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又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灰败如死人。强行燃烧剑元本源轰击岩壁,又抱着傅莹穿越不稳定的空间通道,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怀中的人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脖颈和脸颊上蔓延的银丝裂纹如同活体蛛网,闪烁着越来越刺目的不祥光芒,每一次闪烁,傅莹微弱的气息就仿佛被抽走一分。

“大师兄!”幸存的弟子们惊呼着围拢过来,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忧虑。他们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安全出口,而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

头顶是望不见尽头的深邃黑暗。脚下,是虬结盘绕、如同沉睡地龙般的巨大树根,覆盖着暗金色的、如同金属鳞片般的物质,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空气湿润,弥漫着浓重的草木灵气,四周垂挂着无数粗壮湿漉的藤蔓,如同巨蟒垂帘。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巨大树根表面,如同繁星般密密麻麻镶嵌着的、流淌着秩序银辉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浩瀚伟力,但身处其中,却感到一种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压迫感,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这里是……”靳瑶被弟子搀扶着,冰蓝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她环视着那些巨大树根和流淌的符文,感受着那磅礴的秩序气息,一个古老得如同神话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浮现在她脑海中。

“建木……残骸?传说中的……世界之根?”她失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气息,这镇压万古的秩序伟力,与古籍中描述的建木神树碎片何其相似!可它……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散发着如此压抑的气息?

“傅师妹她……”一名弟子惊恐地指向秉宸怀中。

只见傅莹左肩那道灰白色的湮灭伤口边缘,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色碎片,正在缓缓地、如同成熟的果实般……剥落下来!碎片边缘闪烁着冰冷的终结银芒,脱离身体的瞬间,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骤然扩散!

“不好!”靳瑶脸色剧变!她强提最后一丝冰魄灵力,瞬间凝结出一道薄薄的冰蓝屏障,试图隔绝那碎片散发的恐怖气息!

然而——

嗤!

冰蓝屏障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接触到碎片气息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出一个大洞!那碎片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半空,表面裂纹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空间弥漫的、精纯而污秽的魔气(他们身上残留的)以及……那浩瀚的建木秩序灵气?!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块碎片的剥落,傅莹身体其他部位的银丝裂纹瞬间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疯狂地蔓延、亮起!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嗬嗬声!一股冰冷、暴虐、带着挣脱枷锁狂喜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她濒临崩解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呃……呃啊——!!!”傅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血丝或银色火焰,也不是纯粹的虚无黑暗。

而是……一片不断向内坍缩、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如同两个微型的黑洞!

一股冰冷、沙哑、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挣脱狂喜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压:

“……枷……锁……”

“……破……碎……”

“……自……由……”

……

……

魔宫废墟,死寂是永恒的主题。崩塌的巨大石柱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斜插在污秽的尘埃里。深紫色的魔气如同粘稠的雾气,在断壁残垣间缓缓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在某个被巨大落石阴影覆盖的角落。

一个拳头大小、由无数纤细银丝缠绕凝结而成的诡异“胚胎”,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寸许的尘埃之上。它蜷缩着,形态如同一个微缩了无数倍的人形婴儿,通体散发着冰冷死寂的终结银芒。在它“头部”的位置,一颗米粒大小的、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之瞳,缓缓转动着,散发着对“存在”本身最本源的贪婪与恶意。

它刚刚吞噬完最后一块散落在地的、蕴含着精纯魔能的暗紫色晶簇。晶簇化为灰白的齑粉,从它下方簌簌落下。

嗡……

微弱的空间涟漪以它为中心荡漾开来。那颗虚无之瞳猛地锁定了一个新的目标——不远处,一根断裂的巨大石柱根部,镶嵌着一块足有磨盘大小、通体流淌着粘稠暗紫魔光的巨大魔晶!那是魔宫核心禁制的一部分,蕴含的能量远超之前所有的碎片!

无数细密的银色光丝,如同活物的触手,瞬间从胚胎的“躯干”上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瞬间刺入了那块巨大的魔晶!

嗤嗤嗤——!!!

刺耳的湮灭声密集响起!巨大的魔晶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嗡鸣!粘稠的暗紫魔光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疯狂吮吸,化作汹涌的洪流,沿着银色光丝疯狂涌入胚胎体内!

胚胎如同吹气般迅速膨胀!

拳头大小……头颅大小……直到接近半人高!

构成它身体的银色光丝变得更加粗壮、凝实,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那颗米粒大小的虚无之瞳,也膨胀到了鸽卵大小,旋转的黑暗漩涡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凝练的冰冷意志弥漫开来,带着纯粹的毁灭与饥饿。

它不再是胚胎。

而是一个……由纯粹终结银丝构成的、半人高的、形态诡异的……幼体!

幼体缓缓地、僵硬地……“站”了起来。由银丝构成的、比例失调的四肢支撑着它那同样由银丝缠绕而成的、没有五官只有一颗黑暗独眼的头颅。它微微歪着头,那颗黑暗独眼扫视着这片废墟。

它“看”到了散落的骸骨,看到了断裂的武器,看到了污秽的魔气……但它的黑暗独眼,最终死死地“盯”向了废墟深处,某个被强大禁制残余力量笼罩的、散发着更精纯魔能波动的方向——那是魔宫核心动力熔炉的残骸!

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庞大能量的渴望,驱使着它。

它迈出了第一步。

动作僵硬、怪异,如同提线木偶。纤细的银丝脚掌踩在污秽的尘埃上,没有留下脚印,反而将接触到的尘埃和细小魔气结晶无声地湮灭、吸收。

它开始朝着废墟深处,朝着那能量波动的源头,一步一步地……走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光滑的、被绝对力量抹除过的痕迹。

……

……

空间乱流的深处,是绝对的虚无与狂暴的能量风暴。

一双巨大无匹、纯粹由冰冷银芒构成的眼眸,如同两轮悬挂在混乱宇宙中的冰冷恒星,骤然睁开!

眼眸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向内坍缩、象征着万物终结的黑暗漩涡。漩涡深处,倒映着三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坐标:

一片弥漫着古老生机与浩瀚秩序、巨树根须盘踞如山脉的潮湿空间角落,一只焦黑濒死的小黄狗趴在符文岩石上,正被来自地脉的囚徒记忆冲击得濒临崩溃……

一个秩序银辉流转、绿意盎然却充满生命压抑气息的地下空间边缘,一群狼狈不堪的人类围着一个濒临崩解的“囚笼”,而囚笼内,一双黑暗漩涡之瞳已然睁开,冰冷的宣告着枷锁的破碎……

还有……一片魔气弥漫、死寂的废墟尘埃里,一个由纯粹终结银丝构成的、拥有鸽卵大小黑暗独眼的诡异幼体,正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废墟深处更庞大的能量源……

冰冷、沙哑、毫无情感波动、却蕴含着足以令星辰寂灭的怒火与绝对意志的低语,如同宇宙规则的最终审判,在狂暴的空间乱流深处回荡,穿透了维度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三个空间的规则层面:

“碎……片……”

“囚……笼……破……损……”

“秩……序……的……蛀……孔……”

“归……来……”

“融……合……”

“终……结……一……切……”

“重……归……虚……无……”

这低语响起的瞬间——

建木根须空间。

谢凉川身下那块刻满符文的岩石,以及周围巨大根须上流淌的秩序银纹,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场轰然爆发,狠狠撞在谢凉川身上,将他连同那混乱的囚徒记忆碎片一起,强行弹飞出去!仿佛这空间本身的意志,在湮灭之瞳低语降临的刹那,对谢凉川这个“污点”进行了最激烈的排斥!

秉宸等人所在的空间边缘。

刚刚睁开黑暗漩涡之瞳的“傅莹”(或者说挣脱了部分枷锁的囚徒意志载体),身体猛地剧烈一震!环绕她身体的银丝裂纹疯狂蔓延、亮起!她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愤怒的嘶吼,那双黑暗漩涡之瞳死死地“盯”向虚无的某处,充满了对那低语意志的极端憎恶与……一丝被更高位存在命令的屈辱反抗?!

魔宫废墟深处。

那正走向动力熔炉残骸的银丝幼体,脚步猛地一顿!鸽卵大小的黑暗独眼剧烈地闪烁、旋转!它僵硬地抬起头,望向那根本不存在实体的魔宫穹顶,仿佛在“聆听”。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服从与渴望融合的冲动,混合着对那低语意志的原始恐惧,从它那简单的毁灭意识中升起。它不再走向熔炉,而是猛地转向,朝着魔宫废墟的某个特定方向——那是之前囚禁核心魔物、空间最为紊乱的洞穴区域——加速“走”去!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湮灭之瞳的低语,如同投入三个平静(或死寂)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命运的齿轮,在冰冷的宣告下,开始朝着最终湮灭的方向,无可阻挡地……加速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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