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在弥漫的辛辣烟雾与奇异药香中摇曳,将韩天佑和老张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杂物堆积如山的墙壁上。时间仿佛被这狭小、神秘的空间所吞噬,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加入我们,韩天佑。”
老张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扎进了韩天佑内心最深的漩涡——对真相的渴望、对林薇残魂的渺茫希冀、对爷爷未解之谜的执念,以及那如影随形、几乎将他压垮的生存困境。然而,那“特殊性”与“利用”的字眼,却又像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看似诱人的气泡,让他瞬间清醒。
代价?他的特殊性?成为清理那些恐怖“垃圾”的工具?
韩天佑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顽固的闷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粗糙、布满新旧伤痕的手上。这双手沾染过韩家坳地底的污秽与血腥,也沾染过城市巷战混混的温热液体。它们还能握住什么?是通往答案和暂时庇护的绳索,还是将自己拖入更深、更不可名状深渊的锁链?
“庇护?治疗?”韩天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听起来像是慈善机构。但你们要的,是一个能闻到‘污染’、能吸引那些‘东西’的诱饵,一个经历过你们所谓‘垃圾堆’还能活下来的……消耗品。”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穿透烟雾,死死盯住老张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告诉我,我爷爷笔记里被撕掉的部分,是什么?你刚才说的‘污染’在我身上残留,是什么意思?还有林薇……你凭什么认为她还有残魂未灭的可能?”他连珠炮般抛出问题,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逼迫感,这是他谈判的唯一筹码——他对真相的渴求。
老张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慢悠悠地磕掉烟斗里的灰烬,又重新填上烟丝,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从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伙子。”老张点燃烟斗,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再次弥漫。“关于韩守正的笔记……那几页记录了他生命最后几个月近乎疯狂的探索。他怀疑,你们韩家坳地下的东西,并非孤立存在。它可能是一个庞大‘网络’中一个微小的节点,或者……一个被更古老存在‘污染’后的衍生体。他试图追溯其源头,寻找彻底根除而非仅仅封印的方法。笔记的最后几行,字迹极其潦草扭曲,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似乎他发现了某种……远超他认知极限的恐怖真相。具体是什么,只有找到那几页原件,或者找到他最后探索的线索才能知晓。我们也在寻找。”老张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至于那几页为何被撕掉……可能是他不想让你看到那足以摧毁心智的真相,也可能是他死前意识混乱下的行为,甚至……不排除是‘它’残留的影响所致。”
韩天佑的心沉了下去。爷爷的绝望与恐惧,隔着时空再次击中了他。那撕掉的几页,果然藏着足以致命的秘密。
“至于你身上的‘污染’残留,”老张浑浊的目光落在韩天佑的胸口和额头那狰狞的伤疤上,“并非指你变成了怪物。而是你作为亲历者,作为最后终结仪式的一部分,你的‘场’——或者说你的生命气息、你的精神印记——已经被那种力量深深地‘浸染’过。就像一块布在染缸里浸泡过,即使拿出来洗净,也总会留下些许痕迹和气味。这种‘痕迹’,对于同类性质的污秽或某些特殊的感知者而言,就像黑暗中的萤火。它能让你在近距离更容易感知到类似‘印子’的微弱波动,但同时也让你更容易被它们……或者追踪它们的东西注意到。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或者在极度疲惫时,会听到一些难以名状的低语?”老张的语气平淡,却让韩天佑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青石镇招待所的“水渍”,巷战中那莫名的被窥视感,还有噩梦中扭曲的呓语……碎片般的线索瞬间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他从未真正摆脱!
“至于那个叫林薇的女娃……”老张的语调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在斟酌一个极其危险的词汇。“她的身体被彻底侵蚀,灵魂本源被那东西作为‘容器’和‘燃料’消耗殆尽,这是事实。但是,”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幽光一闪,“在最后那个毁灭性的阵图启动瞬间,巨大的能量冲击,以及你与她之间强烈的情感链接——尤其是你抱着她赴死的决绝,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极其特殊的‘锚点’。这个‘锚点’,可能在她灵魂彻底湮灭前的亿万分之一秒,捕捉、固化了……一丝纯粹的情感印记。那不是完整的灵魂,甚至不是残魂,它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更像是……一种强烈执念的‘回响’,一种依附于你身上‘污染痕迹’而存在的……能量涟漪。”
老张的话如同惊雷在韩天佑脑中炸开!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冰冷的遗骨仿佛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确认的、冰凉的脉动!不是幻觉?林薇……还有一丝“存在”以这种形式依附着他?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希冀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盯着老张,声音颤抖:“你……你能确定?你能……感知到它?”
“我不能直接‘感知’那微弱的涟漪本身。”老张坦然地摇摇头,“那是属于你的‘印记’。但我能感知到你身上‘污染’痕迹的异常波动点,就在你胸口的位置,与那遗骨紧密相连。这种波动模式,与我们记录中某些特殊案例——通常是至亲至爱在极端污染事件中一同湮灭时留下的‘情感印记’——非常相似。它微弱得随时可能彻底消散,但它的确存在。”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真实地燃烧起来。这几乎击溃了韩天佑最后的心理防线。为了这一丝渺茫到近乎虚无的“存在”,为了爷爷死亡的真相,为了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污染”标记带来的窥视与威胁……
“你说的治疗……是什么?”韩天佑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需要一个证明,一个能让他看到“拾荒者”并非空谈的证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具残破的身躯是他承载一切的基础。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他放下烟斗,缓缓站起身,走到一个靠墙的、盖着厚布的柜子前。掀开布,露出里面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复杂医疗仪器和老旧木箱结合体的东西。主体是冰冷的金属框架,嵌着几块布满灰尘的显示屏(显然早已废弃不用),但核心部分却是一个手工打造的、刻满繁复奇异符文的黄铜基座,上面连接着几根缠绕着细密银丝、末端嵌着不同颜色晶石的导管。仪器旁边散落着一些晒干的、形态奇特的草药和几块颜色暗沉的矿石。
“这不是现代医学。”老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肃穆感,“我们处理的是超越常规认知的‘污染’和损伤。你体内的隐患,一部分是物理创伤,另一部分,则是‘污染’残留对你生命本源造成的侵蚀性消耗,如同附骨之疽,常规药物只能缓解表象,无法触及核心。这东西,”他指了指那奇特的仪器,“结合特定的能量引导和净化符文,配合一些特殊的……‘介质’,可以暂时压制并引导那股侵蚀性的力量,修复一部分本源创伤,让你获得喘息之机。但记住,是‘压制’和‘引导’,不是根除。根除需要更复杂的方法和……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