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韩天佑的生活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老张每天会下来一次，带来难以下咽但效果显著的药汁和简单的食物。大部分时间，韩天佑都在沉睡、对抗残留的幻痛、以及尝试感知体内那被“归束”的异种能量和林薇印记的微弱波动。
恢复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提醒着他那场酷刑般的“治疗”。但韩天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跗骨之蛆般的闷痛确实减轻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正在千疮百孔的废墟中艰难地滋生。更让他紧绷神经的是对林薇印记的感知——它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尝试去“触碰”，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意念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有在极度平静的冥想（或者说半昏迷）状态，他才能模糊地捕捉到那一丝纯粹的、冰冷的悲伤涟漪，这成为他在这冰冷囚笼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老张偶尔会丢给他一些东西：几张拓印着扭曲符文的粗糙纸张，一本薄薄的、手写的《常见秽迹图谱及初步应对摘要》，甚至还有一小块黑沉沉的、散发着微弱阴冷气息的石头。
“看，记，感受。”老张的话总是言简意赅，“‘归葬’，你的特殊性在于你的‘浸染’深度和那份终结者的‘印记’。你需要学会主动去‘嗅’，而不是被动地被它们‘找’上门。这块‘秽石’是处理低级‘印子’时常见的残留物，试试用你的意念去触碰它残留的‘气味’。”
韩天佑拿起那块冰冷的石头。入手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怨毒和腐朽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他本能地想甩开。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回想着老张的话，尝试着将意念集中，不是对抗，而是去“感知”那股寒意背后的东西。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摸索，他努力分辨着那股气息的构成——绝望、不甘、以及一种黏腻冰冷的恶意……这感觉，竟与韩家坳地底那些污秽有着几分模糊的相似，却又弱小了无数倍，如同残渣。
“感觉到了？”老张浑浊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精神波动，“记住这种感觉。它是‘污染’最底层的回响。当你能在人群中，在某个角落，主动‘嗅’到这种相似但更鲜活、更强烈的‘气味’时，那就是你需要警惕的目标。”
这种训练枯燥而令人不适，如同强迫自己去嗅闻腐肉。但韩天佑学得很快。死亡的威胁、对力量的渴求、守护林薇印记的执念，成为他最好的驱动力。几天下来，他对那块“秽石”的气息已经能清晰分辨，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工作台上某些工具残留的、更微弱的类似波动。
第七天傍晚，当韩天佑正对着《秽迹图谱》上一种名为“溺怨”的、如同水草般蠕动的污秽图案皱眉时，头顶的杂物间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
“老张头！老张头！你在下面吗？有活！急活！”一个粗嘎、带着浓重鼻音和明显焦躁的男声吼叫着。
老张浑浊的眼睛微眯，放下手中正在刻画的半块符文板，站起身。“等着。”他低沉地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瞬间绷紧身体、眼神锐利如刀的韩天佑，没说什么，转身走上了阶梯。
韩天佑立刻收敛气息，凝神倾听。上面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城西……老棉纺厂……废仓库……邪门了！两个进去‘拾荒’的兄弟……栽了！”
“说清楚！什么状况？‘印子’还是‘门’？”
“不……不清楚！黑狗先进去探的，他鼻子最灵……进去没两分钟就惨叫……像被什么拖进去了！耗子急了冲进去救……就……就听见一阵骨头被嚼碎的声音！然后……然后里面就传出那种……那种笑声！又尖又细……像他妈的女人在哭！耗子的对讲机掉外面了……里面全是杂音和那鬼笑声！我们……我们没敢再进……”
“位置？污染强度预估？”
“就厂区最里面那个堆放废料的3号库！强度……黑狗进去前说感觉不对，像……像有‘门’开了缝！但不确定！老张头，你得快！那东西……那东西好像想出来！”
“门”？韩天佑心中一凛。在《秽迹图谱》的序言里，他扫到过这个字眼。那似乎指的是比依附于怨念的“印子”更危险的存在——某种连接着污秽源头的、不稳定的空间节点或通道！是“拾荒者”清理清单上的高危目标！
上面沉默了几秒，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知道了。”老张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金属般的冷硬。“召集外围待命组，封锁厂区，疏散无关人员。通知‘药师’准备强效净化剂和拘束符文链。我亲自去。”
“您亲自去？那里面……”
“带上‘归葬’。”老张的声音不容置疑地传来。
韩天佑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么快？！
“他？那个新来的？伤都没好利索吧？能顶什么用？”粗嘎男声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他的鼻子，现在比黑狗的灵。”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而且，他需要‘见血’，才能真正成为‘拾荒者’。”
脚步声再次响起，老张的身影出现在阶梯口。他换上了一件同样洗得发白但看起来更厚实的帆布外套，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用暗色皮革缝制的挎包，上面隐约可见缝制的符文纹路。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狭长的、裹着油布的条状物。
“能动了吗？”老张浑浊的目光落在韩天佑身上，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只有审视。
韩天佑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内部残留的隐痛和听到“门”字时本能升起的寒意。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僵硬但力量感有所恢复的四肢，眼神沉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能。”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
“很好。”老张将手中裹着油布的长条物抛给韩天佑。入手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拿着。你的‘牙’。”他指了指韩天佑身上那件破烂的工装，“换上柜子里那套深色的，耐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