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外头怎么说,是萧侍郎年轻时做下的孽,以致冤魂索命,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姜仪故意道。
萧侍郎额头已经渗出汗:“殿下,臣惶恐。臣为官数十载,不敢说两袖清风,但也行得正做得直。”
“既如此,那四小姐便是被人所杀,而非邪祟了?”
萧侍郎一噎,不知如何回话。
姜仪心中的怒气已经冲到头顶:“萧侍郎,四小姐好歹是你的女儿。她死了,作为父亲非但不想替她讨回公道,反倒指责她,你如何配为人父?”
萧侍郎被指责地低下头,小声道:“是臣的过失。”
姜仪心中一阵发笑。
“她的遗体在哪儿?”
“在后院。”
“为何不设灵堂祭奠?”
“岑道人说,老四是冤死的,不宜大操大办,否则会影响到活着的人,需要尽快下葬。我这也是没办法……”
“真是荒谬。”姜仪斜睨他一眼。
萧侍郎内心惶惶不安:“殿下,您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此案涉及之人,臣得罪不起啊……”
“萧侍郎,你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姜仪一挑眉,故意问道。
萧侍郎又是一噎,彻底哑巴了。
“带雁指挥使去后院,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萧侍郎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仪,说到底眼前这位殿下还和上官家血脉相连。如今这态度,是要与上官家撇清干系了?
他思来想去,捉摸不透,可外面就是悬镜司的暗卫,他被迫只能答应下来。
萧侍郎刚领雁归离开,姜仪便动身朝萧夫人的院子走去。
只是刚走了没多远,就远远的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妇人边走边道:“长公主要来,老爷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妾身也来不及准备,只能叫人匆匆备了些茶水点心送来,还望长公主不要嫌弃。”
姜仪认出此人,正是她这瞎眼的姨夫纳的妾室赵氏。许多年不见,她过得是愈加风生水起了。
姜仪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她:“萧府何时由妾室掌家了?”
赵姨娘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愣了片刻:“夫人身体一向不好,老爷心疼夫人,就将掌家之权交给了我。让长公主见笑了。”
“你退下吧,本宫四处走走。”
姜仪半点也不想看见这位赵姨娘,着急要把人打发走。
赵姨娘却舔着脸道:“长公主不常来府上,不如妾身陪您逛逛园子?要说这夏天,园子里的荷花是开的最好了。”
姜仪快被她这模样气笑了:“府上四小姐刚过世,赵姨娘还有心思赏花?”
赵姨娘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妾身陪您散散心。”
“不必了,本宫认得路。”
姜仪撇下她,自顾自地往后院方向走。裴家衰落以后,想来姨母在萧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妾室这样春风得意。
正回想着以前的事,不知不觉的,姜仪已经走到萧夫人的院子。里面几个家丁正搬着几箱东西出来,身后的嬷嬷口中道:“这些都是四小姐的东西,你们不能搬走。”
“姨娘说了,四小姐是不祥之人,她的东西一样都不能留。”
“好歹给夫人留一样做个念想……”嬷嬷恳求道。
姜仪皱眉,看向那几个家丁,沉声道:“把东西放下。”
几个家丁并不认得姜仪,只道:“哪来的小姑娘,别挡道。”
姜仪深吸一口气,掏出自己的令牌在这几人眼前晃了晃:“本宫说了,把东西放下。”
面前几人见状,这才放下手中箱子,跪在姜仪跟前求饶:“长公主恕罪。”
那厢,赵姨娘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人还未进门,就扯着嗓子道:“你们怎么回事,搬个东西要这么久?”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再一抬眼,吓得她身子一抖。
“长公主,您也在。”
姜仪懒得与之废话:“带上你的人,滚出这个院子。”
赵姨娘悻悻地闭嘴,麻溜地带着家丁们撤了。
见人都走了,姜仪看向嬷嬷道:“嬷嬷,你家夫人可在?”
张嬷嬷抬眼看见姜仪,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听闻四小姐死讯,夫人就一直闭门不出。”
“本宫进去看看。”
姜仪抬脚进了屋,在见到眼前瘦弱的妇人时,她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还是从前她那温婉端庄的姨母吗?
如今她佝偻着背,面黄肌瘦,全然没有了当年侯府二小姐的明艳之姿。
萧夫人亦是看见了她,两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行礼:“妾身见过长公主。”
姜仪心中一阵酸涩:“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萧夫人又恢复了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低头静静地坐着,手里盘弄着一串佛珠。
姜仪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倒是萧夫人等了半晌,率先开了口。
“长公主前来,是真心想揪出凶手,还是别有目的?”
“自是要揪出凶手,让死者安宁。”
“算了吧,我不信。”萧夫人却笑了,“就算是有了证据又能如何,萧家得罪不起。”
“可你忍心看着她死后魂魄不安,无法落入轮回,就像当年宁远侯府被烧死那些人一样吗?”
“长公主?”萧夫人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姜仪。
姜仪起身看了看外面,确认无人之后关上屋门,坐到萧夫人对面,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递给她:“夫人还认得它吗?”
萧夫人睁大了眼:“这荷包是我姐姐出嫁前,我亲手绣给她的,怎会在长公主手上?”
“没错,这也是我母亲留在世间唯一的遗物了。”姜仪看着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九年前,是国师魏长陵把我的魂魄从侯府带出。后来,我与他结下契约下山,附身在临安长公主体内,为无辜被害的侯府众人报仇。”
听到“魏长陵”三个字时,萧夫人信了。那个曾经被太宗奉为座上宾的男人,精通道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她仔细地打量着姜仪,脸是临安长公主的脸,但眼神之中却透着和父亲当年一样的坚定和孤傲,甚至多了一分仇恨。
“姨母,我的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有些问题,还请您如实回答我。”姜仪说道。
“好。”萧夫人点点头。
“我母后回家省亲那日,你们一家借口说府上有人得了天花,未曾回侯府。当晚府里失火,你们逃过一劫。但此事并非巧合,而是因为萧侍郎早就知道了那天会出事。我说的可对?”
重提旧事,萧夫人心中痛苦万分。
她紧锁着眉头道:“是。”
“换句话说,侯府失火,也是因为他。”
“是他,他提前叫人在饭菜里下了毒,而后又刻意制造了那场大火。”萧夫人逐渐哽咽。
“你外祖父不待见他,他早就恨你外祖父入骨,定国公的出现,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怎会与定国公牵扯上关系的?”
“还不是为了保住他的官位。”萧夫人冷笑,“那时有人拿着银子求他办事,他收了别人的银子,事儿却没办成,那人扬言要到上头去告发他。
他慌了,去找你外祖父帮忙,却被一口回绝。走投无路之时,定国公拉了他一把。从此以后,这层关系便被套牢了。”
姜仪听闻此事,眼中掠过一丝不屑。
“最后一个问题。”她继续道,“姨母是否也早就知道侯府要出事?”
萧夫人重重地点头,口中喃喃道:“都是我,是我害了裴家……”
她说着说着,掩面痛哭:“我是裴家的罪人,如今阿妍死了,这都是我的报应……”
“姨母,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年,她见惯了世人在山上的神殿里忏悔。可忏悔不过是让犯错的人安自己的心罢了。
“你想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吗?”
萧夫人点点头。她做梦都想,但她知道这根本办不到。
她轻轻叹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想为阿妍报仇吗?”姜仪继续追问。
萧夫人把头埋得更深了。
姜仪一把握住她的手:“姨母,逃避只会让怨念越积越深。今日这桩案子,已由悬镜司接手,阿妍不会枉死。他日,我也一定会让上官氏一族付出代价。”
提及悬镜司三个字,萧夫人的眼里突然有了光。
悬镜司是太宗皇帝创立的暗卫组织,有独立办案之权,全司上下只听从持督主令牌之人号令。
但很快,萧夫人眼里这道光又消失了。
“没用的,摄政王暂管悬镜司,他和上官家是一伙的。”
“宋昱已经把督主令牌给了我。”
姜仪拿出督主令牌,伸到萧夫人眼前,萧夫人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他这人虽人品存疑,但有一点,他坐在如今这个位子上,绝不会允许上官氏一族再压他一头。”姜仪解释道。
“你相信我,此事绝不会不了了之。但现在,我也要你替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