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7)(1 / 1)

步行街整体模仿上个世纪十里洋场的风格,店头虽然做旧,里面却金碧辉煌,奢靡华丽。祁震跟着顾晓菲穿梭在欧式风格的廊檐下面,暗暗讶异C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穿过一个复古的石头拱门,两人进入一家门口装饰着鹿头的奇幻风格的酒吧。顾晓菲熟稔地同调酒师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找到隐藏在幕墙后面的阶梯,把祁震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包间。

“你自己和他谈吧,他叫彭鲲。”顾晓菲说完不等祁震反应,便自己原路返回了。

祁震扫了一眼顾晓菲的背影,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封闭的包间,几扇艺术玻璃屏风与植物墙互相嵌套错落,形成较长的空间纵深,虽然隐约看得到里面的人影,但却听不到声音。

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连帽T恤,身材矫健魁梧。他看见祁震,却没有迎上去,只是站起身微笑致意,等祁震走到近前,才伸出右手,不卑不亢地说道:“祁总,你好,我是彭鲲。”

祁震瞧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刘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鼻梁英挺,唇形开阔,是很英俊漂亮的面相,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神,不够坚定,像是缺乏自信和底气。祁震没有伸手,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就不客气地拣着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果盘里一串晶莹的葡萄吃起来。

阿鲲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有顾晓菲的引荐,朝晖又是用人之际,祁震起码会做个礼贤下士的样子,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傲慢,他心里略微有些懊恼,可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好悻悻地抽回手,耐心地等他吃完。

祁震解了口渴,抽了张纸巾擦手,看彭鲲态度始终平和自然,并没有沮丧或不耐烦,心里悄悄多了份好感,于是开口问道:“你和顾晓菲什么关系?”

阿鲲没想到祁震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还问得如此直接,不禁露出些许惊讶。

祁震看着阿鲲惊异的神色,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能接近顾晓菲,又能博得她的信任的,至少是一个追求者的角色了。

“祁总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消息么?”阿鲲紧盯着祁震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发问。

祁震不回答,只是礼貌的微笑着,给予对方足额的压迫感。

阿鲲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他有些诧异祁震为什么能给他和顾伯远类似的威慑感,他不过就是个刚刚上任不久、经验粗浅的年轻人,只是会虚张声势而已——他强迫自己放松精神,用正常而轻松的语调回答道:“只是要好的朋友关系。”

“哦?是吗?”祁震明显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可他懒得细究,而是接着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十七岁就在和浦的工地上干活,因为一次偶然机会救了顾晓菲,被顾伯远调进公司做销售,我一边工作,一边参加成人自考,拿到工程建筑和管理的双学位以后,进入工程部,两年以后升任总经理助理,也是顾伯远的高级秘书,直到离职前一直负责集团投资和项目部。在和浦工作总时间超过十五年,主管投资和项目部差不多六年时间。”

祁震心里暗暗惊艳,不过三十二三岁,却有着丰富的地产行业工作经验,和顾家关系非同一般,竟然没有倨傲之色。他不动声色地接着问道:“你现在正是工作的最佳年纪,又前途光明,为什么要离开和浦?”

阿鲲知道祁震一定会问自己的离职原因,他“研究”过各种“理由”,但有什么是能让人信服,是他自己主动放弃奋斗了十五年的地方呢?他根本没想过离开和浦,只是被人一脚踢开了。

“我,得罪了顾伯远。”阿鲲叙述时表情平静,然而来回搓捻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焦虑和不甘心。

“哦?”祁震眼前一亮,“顾伯远不是一个气量狭窄的人,你做了什么让他不能容忍的事?”

阿鲲盯着祁震兴致盎然的脸,心情莫名激动起来,他在心里演练了几十次的说辞此刻要派上用场了!他稳住情绪,故意犹豫片刻才开口回答道:“我帮顾晓菲准备了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宴,那对她来说可能是有生以来最期待的一件事,因为她想在那天向所有的朋友介绍她仰望许久的一个初恋——顾晓菲真正喜欢的,其实是一个叫郑岩的人。”

祁震微微皱眉,之前引起的好感被他这自作聪明的表演败掉了一大半,他以为他会做什么离经叛道的大事,没想到却是不顾顾家颜面帮顾晓菲谈恋爱这种让人倒尽胃口的蠢事,他忍着心里的厌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男人是他在报社的同事,没有家世,是个被人抚养的孤儿。”阿鲲语气轻飘地叙述着,他对祁震的平静无波的表情感到失望,他本以为他会对顾晓菲的背叛表现愤怒,但他似乎只是有些意外。

“她对这个郑岩一往情深,但顾伯远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交往。所以这位叛逆的大小姐,便准备借着自己过生日,当众宣布和郑岩订婚,先斩后奏。”

原来如此,祁震默默点头,回忆起夏冰曾经脱口而出的只言片语,那个丫头当时一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不论如何,小冰直到最后还是替她表姐保守了这个秘密,反观这个男人,不管他和顾晓菲怎样暧昧过,今天故意把这件事抖出来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名誉。看来,他对顾晓菲,对顾家的怨恨着实不浅。

“但这件事没成。后来被顾伯远发现,他虽然生气可又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只能拿我当替罪羊。”阿鲲叙述着,平静的语气里带着自以为是的无辜意味。

“哦——顾晓菲跟这个郑岩私定终身——还是在生日宴上——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祁震慢慢复盘着,露出一副吃瓜的表情,“你刚才说顾伯远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当时——为什么没成呢?”

阿鲲没想到祁震听了这么多不但不生气,竟然还有兴趣追寻如此细节的问题,终于不淡定地脱口说道:“这件事没有公开,是因为郑岩根本没有按计划和她一起出现在订婚宴上!”

“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意啊!”

“啊——”祁震恍然大悟一般看着彭鲲,表情戏谑,“原来是他不愿意啊?呵——”

阿鲲看着祁震眼神里藏着的冷意,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原本是想借这件事让祁震憎恨顾晓菲移情别恋,欺骗感情,然后再和他建立同盟,可祁震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如此以来,自己这卖主求荣的求合作的手段就显得有些卑鄙无耻。

祁震冷冷瞥了一眼彭鲲紧张的神色,厌倦地偏过脸,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这个人,连带着讨厌顾晓菲,和顾晓菲有关系的一切东西!什么联姻,合作,都不过是没完没了的算计,哪怕身边最亲近的人,全是一边算计别人一边又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他突然觉得像他和顾晓菲这样身世的人,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很多孽,否则这一世怎么会被如此复杂的关系缠绕着,就像被无重数的锁链锁着,他们这辈子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是他们自由选择的……

阿鲲看着祁震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急切地对祁震道:“祁总,我之所以想要找你谈,是真心想帮你,我了解和浦地产所有的内部信息和资源,可以帮你拿到那块地,包括拿地后的所有工程运作——”

祁震凝视着虚空,仿佛无意识般地“嗯”了一声。

阿鲲以为终于引起了祁震的兴趣,立刻受到鼓舞接着说道:“拿地是第一步,这个项目做成,我们就可以扩大投资,我太了解顾家的经营模式了,我知道其中的弱点和漏洞,和浦表面看来十分庞大,但其实各部门人浮于事,内部消耗严重,近几年监管也很松懈,我有把握将他一点点拆解蚕食,未来只要朝晖愿意,十年之内一定可以吞掉和浦——”

祁震从虚空中回过神,眉心现出那道细纹,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满脸兴奋的彭鲲,“你想吞掉和浦?”

阿鲲微微一怔,“不,不是我,是朝晖,朝晖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

“顾伯远算是你的伯乐吧?”祁震表情阴郁地看着彭鲲,“十五年前你什么都不是,是他给了你机会,把你一点点培养起来,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做总经理助理吗?你以为你所做出的成绩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吗?他对你委以重任,可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恩将仇报?”

“我没有!”面对祁震的质问,阿鲲心跳加速,他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道:“我一直在公司兢兢业业,对工作尽心尽力,对顾家更是忠心不二,十五年来,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不管是公司出差还是他们顾家的私事,我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十五年的劳心劳力不但不承认,还把我一脚踢开?!就算离职连正常程序都不给我走!就像踹开一条哈巴狗一样?”

“就算顾伯远对你不公,那顾晓菲呢?她做了什么,值得你把她最不堪的故事告诉我以此来报复她?”祁震轻蔑地睨着彭鲲。

“我——”阿鲲面红耳赤地看着祁震,他不想承认自己可笑的单恋,以及爱而不得和看清了自己在顾晓菲心里毫无地位之后的恼恨和羞耻,他的所作所为的确龌龊,他没什么可替自己辩白的。

“一个人的信义是最金贵的,背信弃义的人,哪怕才华横溢,也一文不值。”祁震一字一句地说着,尖刀一般划开彭鲲虚伪的面具。

阿鲲难堪地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祁震的话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气昏了头了,否则怎么会生出这种肮脏下流的祸心来。六年前,他从总经理助理升任项目部主管,同时监管投资运作,当时几乎所有的股东都反对,是顾伯远力排众议压住所有异议,把他扶上去的。他还记得半年后自己撑过各种质疑,漂亮地拿下第一个过亿的项目时,顾伯远给足了他面子,在公司年会上给了他当时最好地段的一套大房子,那天的庆功宴他第一次哭了,借着酒意对顾伯远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和浦……可今天,他竟然想要撕毁当初的誓言,狂妄至极地想要毁了和浦!

祁震看着满眼羞愧和懊悔的彭鲲,莫名其妙地理解了顾伯远为什么会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不禁有些感慨和无奈。他轻叹口气,低声问道:“你找过别的工作吗?”

阿鲲从懊悔里回神,眼圈泛红地摇头,“没人用我。”他资历特殊,虽然经验丰富,可他是顾伯远的亲信,地产圈里甚至传他是顾伯远认下的半个儿子,所以,跟和浦打过交道的大公司听说是他就都有意避嫌,而小公司也没人敢用他。

祁震松了口气,这个人了解太多和浦的内幕,万幸他还没有胡乱投奔其他人,老天是向着他的,有这个人在手里,和顾伯远的谈判又多了一重胜算。

阿鲲看祁震不再说话,以为一切结束了,他今天出丑至极,不但失了人品还丢光了面子,既然已经谈崩,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趁对方赶走自己之前——他沮丧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听见祁震开口道:“你可以先留在朝晖。”

“什么?”他惊讶地看向祁震,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说你可以留在朝晖,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留你只到你做完置地项目为止。我没有要挑战和浦的打算,因为这种想法非常愚蠢。还有,关于顾晓菲的私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项目做完,你会怎么处置我?”阿鲲谨慎地看着祁震。

处置?祁震心里暗笑这家伙是不是被吓破了胆,他哼了一声,故意吓他道:“当然是把你交给顾伯远。”

“什么?”阿鲲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红色,他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感激瞬间瓦解,“你——”他恼怒地瞪着祁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祁震被这个大个子的简单头脑逗笑了,忍不住调侃他道:“想骂我啊?骂什么好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嗯,好像最多也就是这样,你这点能耐还够不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呢?”

阿鲲对祁震这种玩弄人的恶趣味实在无法理解,气得脸红到了脖子,鼻息粗重得像要喷火。

祁震看彭鲲像头憋气的水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似的,这才收敛了玩笑之意,“行了,我说要把你交给顾伯远就只是交给他而已,没别的意思。你知道别人为什么不用你,就该明白我为什么敢用你。我不避嫌,是因为我们两家联姻的关系,你离开和浦的目的只是帮朝晖做一个短期项目,这是我们两家目前的合作方式。等项目结束,你自然是要回和浦的。记住,你这辈子要么不干这一行,要么就只能为顾家卖命。”

阿鲲原本怒气冲冲地瞪着祁震,直到听出言外之意,才多少明白过来,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将来能帮我回和浦?”

“这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祁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管住嘴,干好活,别惹事。至于你那些自断后路的蠢货行为,在我这儿别想干第二次,我可不像顾伯远那么仁慈。”

阿鲲的脸色僵住,他对这位手段狠毒的朝晖小老总的“光辉事迹”早有耳闻,于是不敢再直视祁震,顺从地低声答应:“我知道了。”

祁震看阿鲲似乎已经驯服,默默舒了口气,于是给石磊打电话,交代他来收个人。

“一会儿来人,你听他的安排。”祁震起身活动着肩膀和脖子,随后头也不回地朝包间门口走去,他觉得十分疲惫,可是没工夫休息,顾伯远那里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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