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珐琅熔邪彩釉怒金胎淬魄焰纹惊
天边的七彩火光如同被激怒的神兽,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流动的珐琅釉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交织翻涌,时而凝聚成狰狞的兽首,时而化作扭曲的人脸。众人尚未靠近珐琅坊,脚下的青砖已开始发烫,缝隙间渗出细密的金红色液体,如同大地的血脉在沸腾。
苏砚秋怀中的古籍突然剧烈颤动,封皮上的烫金纹路如活物般扭动。夹页间飘落出半幅珐琅残片,残片上的缠枝莲纹竟渗出粘稠的金液。那金液落地后迅速凝固,勾勒出狰狞的饕餮图案,兽瞳处闪烁着幽绿的磷火。
“是明代'邪焰锁魂阵'!”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指死死抠住古籍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正德年间,御窑厂为炼制'九转珐琅',将七十二名匠人投入熔炉,以活人魂魄为釉料...”
话音未落,珐琅坊的琉璃瓦轰然炸裂。
无数彩釉碎片裹挟着火星冲天而起,在空中拼凑成巨大的熔炉虚影。熔炉表面缠绕着扭曲的人影,他们的四肢被釉料凝固,面部因高温扭曲成痛苦的鬼脸。有的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呐喊,有的双眼圆睁露出绝望的神色,每一个细节都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温若蘅腰间的墨斗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墨线如离弦之箭射出,却在触及熔炉虚影的瞬间熔化成铁水。滚烫的铁水溅落在她手背上,烫出一连串水泡,“这些彩釉...混着金胎的怨念!“她咬牙切齿,强忍着疼痛紧盯着虚影底部——那里正渗出青绿色的釉浆,每一滴落地都腾起带着硫磺味的浓烟,烟雾中隐隐传来孩童的啜泣声。
谢云笺挥动抄纸帘试图阻挡釉浆,竹丝却在接触的刹那泛起细密的裂纹。抄纸帘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彩釉纹路,那些纹路如活物般吞噬纸张纤维,化作无数微型珐琅瓶。
每个瓶中都囚禁着半透明的人影,他们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谢云笺,张合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们在吸食纸魂!“她手腕翻转,将抄纸帘浸入漆无咎准备的桐油。纸张表面顿时燃起幽蓝火焰,火焰灼烧着珐琅瓶,瓶中人影发出尖锐的惨叫,让她心中一阵刺痛,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手软。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踏着熔金般的光芒而来。
白发老者怀抱鎏金珐琅香炉,炉身錾刻的云龙纹随着步伐吞吐青烟,每一缕青烟都带着淡淡的沉香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浑浊的双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年轻女子手持掐丝珐琅盏,盏中盛满的釉料在黑暗中泛着奇异的虹彩,光影流转间,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珐无烬,珐琅烧制传人。“老者轻叩香炉,炉盖自动弹开,喷出的青烟在空中凝成“镇“字,声音低沉而有力,“此阵以血为胎,以火为魂,需用凝聚匠人心血的'正阳珐琅'破除!“女子转动珐琅盏,盏内釉料突然化作凤凰虚影,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珐昭雪,珐琅镶嵌传人。唯有找到阵眼的'千魂釉胎',方能熄灭邪焰。”
阮玉弦刚拨动琵琶,琴弦便被高温熔断。
“铮“的一声脆响,如同一声绝望的哀鸣。熔炉虚影中跃出无数釉色厉鬼,它们的身体由流动的彩釉构成,面部却保留着生前的惨状。有的半边脸被烧得焦黑,有的只剩一只空洞的眼窝。
裴九针银针穿透厉鬼身躯,银针却瞬间被釉料包裹,变成闪烁着妖异光芒的暗器。她侧身翻滚,发间的玉簪被削成两段,散落的珠玉在高温下瞬间熔成液体。她迅速从药箱中取出浸过寒水石的绷带,在伤口处一抹,眉头紧皱:“这些釉料带着三昧真火,寻常草药根本压制不住!“药箱里的药材在高温下开始枯萎,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江问鱼奋力敲击渔鼓,鼓面却因高温开裂。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每一道裂痕都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鼓点惊起的釉浆汇聚成火焰麒麟,麒麟周身缠绕的火舌舔舐着地面,所过之处砖石皆化为齑粉。
温若蘅扯下衣襟,蘸取自己的鲜血在地面画出墨家符咒。鲜血滴落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成红色的烟雾。符咒刚成便被火焰吞噬,却为众人争取到片刻喘息:“麒麟的逆鳞处有金胎纹路,那是弱点!“她的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却依然眼神坚定地观察着战局。
谢云笺将抄纸帘卷成火炬,点燃珐无烬提供的特殊釉料。火焰瞬间化作七彩光柱,吸附着空中飘散的釉料碎片。
沈木刻趁机掏出刻刀,在收集的釉块上雕刻镇魔符文。刻刀与釉面接触时溅起金色火花,火星落在他的脖颈,烫出细小的伤痕。他的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釉块上,竟化作一颗颗红色的宝石。“当年师傅说'刻釉如刻骨',今日便刻穿这邪阵!”他咬着牙,每一刀都带着对邪祟的愤怒和对传承的坚守。
柳织云的指尖被高温烫得满是水泡,水泡破裂后露出鲜红的嫩肉,接触到空气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仍在金胎上镶嵌银丝,绣出的缠枝莲纹在火焰中熠熠生辉。每一针都注入对亡父的思念,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父亲说过,珐琅的魂在釉与火的交融...”她的泪水滴落在金胎上,竟化作晶莹的釉珠,融入纹样之中,让莲纹更加生动。
苏砚秋则半跪在滚烫的地面,不顾灼伤逐页翻找古籍。青砖烫得他膝盖生疼,皮肤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痛。眼镜片因高温蒙上白雾,他只能不断擦拭,却越擦越模糊。“找到了!需以传承者的精魄为引,重铸正阳珐琅!“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却也夹杂着担忧,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有人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此时,熔炉虚影突然膨胀数倍,从中走出身披彩釉铠甲的魔将。他的面甲由碎瓷拼接而成,缝隙间渗出滚烫的釉浆,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手中的方天画戟每挥动一次,便洒下带着腐蚀性的彩釉雨。
顾刀娘挥剑迎击,未名剑与画戟相撞时溅起漫天火星,剑身竟被腐蚀出细密的孔洞。“来战!”她抹去嘴角的血,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斗志,剑锋直指魔将咽喉,即便知道这一战九死一生,也绝不退缩。
珐无烬与珐昭雪同时出手。
老者将香炉抛向空中,炉身展开成巨大的珐琅结界,云龙纹吞吐的青烟化作锁链缠绕魔将。每一条锁链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却在接触魔将的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女子将盏中釉料泼出,釉料在空中凝结成凤凰,以尾羽为箭射向魔将面甲。
凤凰的鸣叫响彻云霄,尾羽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却在接近面甲时被魔将的邪焰吞噬。
两人齐声大喝:“开!”声音中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谢云笺抛出燃烧的抄纸帘,裴九针银针如流星般钉入魔将穴位,温若蘅用染血的布条结成绳索缠住画戟。苏砚秋将拓印的符咒贴在魔将胸口,手掌被高温烫得皮开肉绽,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符咒。但他仍死死按住:“敕令!”阮玉弦拾起断弦,以血为引弹奏最后的战歌,琵琶声中充满了悲壮与决绝。江问鱼敲破渔鼓,用鼓身抵住魔将的攻势,鼓身的木屑飞溅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在众人合力下,魔将轰然倒地,化作一滩沸腾的釉浆。
釉浆中央浮现出漆黑的釉胎,胎体表面布满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吼,每一张脸都让人不寒而栗。
珐昭雪手持珐琅盏靠近,盏中虹彩与釉胎产生共鸣,将被困的魂魄逐一引出。随着最后一缕魂灵化作星光融入《千秋遗韵簿》,簿上新页浮现:“竹编困煞,篾影藏凶”,字迹流转着森冷的青芒,仿佛在预示着下一场更加艰难的挑战。
晨光中,二十八位传承者望着满目疮痍的珐琅坊。
珐无烬抚摸着开裂的香炉,眼神中带着一丝惋惜:“珐琅本应绽放光华,而非沦为邪术的容器。”珐昭雪擦拭着珐琅盏,盏中的虹彩愈发清亮,坚定地说:“下一站,竹编的秘密等着我们。”谢云笺握紧尚有温度的抄纸帘,望着远处竹林上方翻涌的乌云,那里隐约传来竹篾断裂的脆响,仿佛是竹林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众人收拾行装,他们的步伐虽然沉重,但眼神却无比坚定。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衣物破破烂烂,却无法动摇他们守护非遗的决心。
他们知道,守护非遗的道路永无止境,而每一次破阵,都是与千年匠心的对话,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