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自己平白卷入这场漩涡,又何曾亏欠过他们什么?
萧珏突然转头,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攥紧又松开,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白汐沫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这场豪赌,她终究是押对了。
永昭帝眉头拧成川字:“可有此事?”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儿子。
萧珏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确有此事。”
字字如冰锥刺出。
“放肆!”永昭帝一掌拍在案几上。
“老八,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萧擎刚欲开口,萧珏突然厉声打断:“八哥不知。”
他声音里压抑着滔天怒意:“此事仅儿臣知晓!”
“混账东西!”永昭帝气得龙须直颤,“你可知这是欺君......”
“儿臣不过是为了活命!”萧珏突然拔高声音,猩红的眸子直视龙颜,“难道这也有错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香囊狠狠掷在地上:“父皇当真以为,以大皇兄的能耐能将儿臣伤至濒死?还是说......”
他冷笑一声:“父皇其实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
自萧启被囚于天牢后,永昭帝便再未提起那场刺杀,仿佛那染血的刀锋,青黑的毒血都只是幻梦一场。
萧珏跪在殿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怎会不明白父皇心的心思?纵然帝王独宠他这个儿子,可那终究是血脉相连的骨肉。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理解,真的理解。
可这深宫之中,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如今他与两个妹妹已是如此,倘若他今日心软,来日倒在血泊中的就可能是八哥,身中剧毒的也可能是母妃。
“呵......”他忽然低笑出声,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既然父皇下不了这个决心,那就让他这个不孝子来做这个恶人吧。
横竖......他早就满手鲜血,不差这一桩。
殿内霎时死寂。
嘉贵妃猛地站起身,金步摇剧烈晃动:“你们在瞒我什么?什么叫濒死?”
她凌厉的目光在父子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钉在白汐沫的身上。
“晏琅,不对,白小姐,你来告诉本宫!”
白汐沫顿时头皮发麻,这怎么把矛头转向她了?
这皇家秘辛岂是她能掺合的?
可眼下......
“娘娘......”她喉头发紧。
“但说无妨!”
嘉贵妃斩钉截铁:“今日就算是拼上性命,本宫也定护你周全。”
“珑儿!”永昭帝慌忙起身,却在触及爱妻通红的眼眶时哑然失声。
那双总是含情的杏眸此刻盈满怒火,生生将他满腹的安抚之词逼了回去。
“说”嘉贵妃猛地拍案,案上茶盏应声而倒:“本宫要听实话!”
白汐沫伏低身子,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洇开小小水痕。
“民女所知有限....”她斟酌着词句,避重就轻,舍弃蛇镯和二人计划之事,将官道相遇、金针解毒、女扮男装的缘由娓娓道来,却在关键处巧妙停顿。
“至于伤王爷之人......民女实在不知。”
“君琢,你说!”嘉贵妃突然转向萧擎,声音陡然拔高。
萧擎苦笑一声,只得将大皇子暗害设计的阴谋和盘托出。
“呲啦!”嘉贵妃手中的绢帕应声撕裂。
她缓缓转向永昭帝,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皇上......可有什么要同臣妾解释?”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永昭帝扶住胀痛的额角,叹息声里满是疲惫:“朕答应你......”
他伸手想碰触爱妻,却在半空僵住:“三日内必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
望着眼前这个为他困守深宫二十载的女子,望着她眼角新添的细纹,胸腔里翻涌着无尽悔意。
是他亲手将皎皎明月锁入樊笼,又因一己私欲,让他们的骨肉在这吃人的宫闱里遍体鳞伤......
可他能怎么办?
这个女子是他枯寂人生中唯一的炽热,是他甘愿坠入轮回也要紧握的执着。
他爱她入骨,却也因这份爱将她推入万劫不复。
如今悔恨噬心,却已覆水难收。
除了放手......
永昭帝攥紧龙袍下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为帝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万里江山作赔,以余生岁月为偿。
都说九五至尊享尽荣华,可谁人知晓——这龙椅是用多少剜心之痛铸就?
若可以,他恨不得即刻抛下玉玺,携爱妻隐居世外。
可肩头沉甸甸的,是万千黎民的生死,是祖宗基业的兴衰。
所以他只能拼尽全力培养继承人,盼着有朝一日能功成身退,与心爱之人隐居桃源。
而那个被选中的人,正是他与珑儿最骄傲的杰作——萧珏。
可如今......
永昭帝目光如电射向殿中跪着的那道玄色身影。
这个混账小子竟敢当众与“男子”厮混!
虽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可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想到御史台那些老顽固可能呈上来的弹劾奏章,想到民间可能流传的荒唐传言,永昭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为了自己那点儿女情长,就要毁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
逆子!
他在心底怒喝,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正垂首的萧珏忽觉后颈一凉,抬头正对上父皇要吃人的目光,顿时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
永昭帝指节轻扣案几,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朕既已经答应珑儿三日之内查清遇袭一事,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才在廊下做的其他好事了?”
这句话让嘉贵妃的怒火消散了一半,她倏地转头看向仍跪伏在地的白汐沫,腰背不自觉地挺直。
恍惚间,云笈先生当年的箴言在耳边再次响起:【灵墟认主,天命归位——逆生死,破万毒,承天道,护苍生。】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先生私下那番话——那女子不属于这个世界,且是瑾瑜的正缘!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嘉贵妃指尖微微发颤,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汐沫。
宴席上白琳琅那精致的面容和那熟悉的彩绘指甲......不都是现代才有的吗?
她几乎要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恨不得立刻将人拉进内殿问个明白。
可又怕吓着这个“未来儿媳”,只得强压下心头雀跃。
可一想到儿子对儿媳的态度,她不禁转头狠狠剜了萧珏一眼。
萧珏被父母接连的眼刀弄得莫名其妙。
最后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夫妻二人但凡呆在一个空间,眼中除了彼此就从未装下过他人,他早该习惯的。
正当他准备轻描淡写地带过那段荒唐事时,嘉贵妃突然起身。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亲自扶起了白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