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对这次演出具有强烈的责任心,对于导演与编剧的双重身份矜矜业业,算得上美术生中的积极分子。
自从她出任了导演,我这个同桌比她还忙。她到哪我奉陪到哪,简直成了她的生活小助理。她口干,我立刻奉上绿茶;她开始彩排,我抱着剧本随时待命;如果那个演员玩失踪,我急忙去抓;最近连她上厕所我们都一起去。
这还没完,我还有一个身份,道具师——就是剧本中演员的衣服、帽子、脚镣(苏轼用)桌椅板凳等等所有道具都是由我负责。好吧,看在我与她的伟大友情上,千方百计包她满意。
可有一件道具真是令我头疼又烦恼。就是苏轼在牢房里亲戚送去的那餐饭中的一条鱼——也是历史上算得上乌龙的一条鱼,令东坡先生看到后写下了自己认为绝笔的两首诗的那条鱼。
导演要求鱼必须是新鲜出炉的松鼠桂鱼,色、香、味俱全。可这样的一条鱼放在食盒里,一点也不安全,令看到的人虎视眈眈。
所以,我这个道具师真是不容易,又被冠名——保安局局长,专门驱逐那些假模假式企图靠近食盒的男生。一场彩排下来我比导演都累。
放学铃一响,我和班长滕序堵住一众准备逃跑的演员,带领他们去排练第三幕话剧。
男主角单飞一反当初不情愿出演的姿态,第三幕刚排练一次,他就催促导演赶紧排练第二次,练的比任何人都起劲儿。
我演苏轼的亲戚,就是那个受苏迈嘱托送鱼的。每次手拎食盒上场前,我肚子就咕咕叫,谁让每次排练都安排在下午放学后的饭点上。
有一次,我没忍住,监守自盗。偷偷地抠一片鱼肚子上的肉塞到嘴里,“哇,真好吃。”看来我妈的厨艺越来越老练了(这鱼是我妈妈做的),堪比五星级饭店的大厨。
在食物滑进喉咙的那一刻,整个身心对食物的渴望好像苏醒了一样,一发不可阻止,我没忍住,大块朵颐地把肚子上的肉全吃了,直到露出一排细细的肋骨,才发现大事不妙,急忙把鱼翻个身遮掩。
结果,还是被单飞发现了,我请求她保守秘密,他很是配合轻轻松松地放我一马。
然而,在整个文艺汇演月,一旦我不小心冒犯了他,他就搬出这件事要挟我,唉,真是苦不堪言。
牢房里审讯的官吏王珪由温彦良扮演,两眼像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桌上焦黄酥脆的松鼠桂鱼,狠狠地咽吐沫。被杨柳青呵斥,才尴尬地恢复了官员的形象。
我劝杨柳青买个塑料鱼儿充当道具,这样省钱又安心。
她连连摇头,坚决不答应,且又让班长给我拔了一笔买鱼的经费,足足50块钱。
等节目彩排成熟后,杨柳青嘱咐我,因为前期投入在道具上的资金有点多,让我以后买一条小鲤鱼应付一下就行了,还信誓旦旦的说,看以后那个馋嘴的还惦记。
是的,当“苏轼”打开食盒,看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儿,顿时目瞪口呆。
杨柳青骄傲地说,这次单飞演的好,牢中的苏轼打开食盒就应该是这个表情。
至于文艺汇演那天是不是一盘美餐,她才不在乎。
汇演日,大幕徐徐拉开,舞台上两位闪闪发光的主持人走了出来,女生是五班温芷墨,男生是七班翟孝周。
翟孝周主修声音,歌唱的好。
温芷墨主修钢琴,不但琴弹的好,舞也跳的好。
校领导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一一登台演讲,从建校那天讲起,一直讲到今天的演出,足足用了10多分钟。
领导发言完毕后,坐在台下看演出的惬意时刻来了。
各个班级的音乐鬼才,轮流登场。
音乐班男生、女生登场都是那么从容(至少,我看不出来他们紧张),不带一丝忸怩做作,独唱、合唱、独舞、双人舞、萨克斯独奏、……..我看了都觉得好。
五班温芷墨和林依倩的舞蹈,嗨翻全场,掀起一个个小高潮。
杨柳青幽灵一样,躬着身拉我衣角“单姗,轮到我们舞台剧演出了,快点准备。”
也不知道观众的热情是不是被耗尽了,我们的第一幕,第二幕演出掌声稀稀疏疏,跟施舍似的。
在我们心灰意乱时,老班空降到后台给我们鼓劲:“整场演出中,只有我们五班有舞台剧的表演,大家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大胆地发挥。”
潜台词说,演的不好没关系,没有人和我们比吗。
大家着急地撤换道具。突然,单飞着急地叫“单姗,鱼那?”
“我妈昨天做的鱼被我爸爸吃了,我带了一条小金鱼,放教室窗台的鱼缸里。”说完,我就要去拿。
“鱼缸”二字出口,段雨傻了。
他小心谨慎地说:“鱼放生了,在喷泉池里。”
后台所有参加舞台剧的演员,眼中冒火,不约而同喷出一个字“靠。”
吓的段雨狠不得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到肚子里,因为用力过猛“啪”的一声,头上官帽掉在地上。
我们被他逗的想笑,又不敢笑。
紧张窒息的气氛缓和一点儿。
杨柳青骂:“这是直播,不是彩排,谁让你放生的?”
段雨捡起官帽,躲到单飞身后,生怕被杨柳青暴揍。
的确,参加演出的人谁也没有看到他在教室撩妹儿的销魂时刻。
事情是这样的:林依倩还我的模拟试卷,瞥见窗台的锦鲤,身体侧翻地在鱼缸里游“这是谁养的鱼儿,好像快死了。”
段雨很狗腿的跑到她身边,使出16年漫漫人生路,撩妹儿所积累的全部经验,围绕鱼缸里锦鲤很可怜,他是一个有爱心的小青年,因为爱心,所以他俩应该救助鱼儿的话题,绕来绕去……..
然而,这个小子全部的目光,跟随林依倩小手在游走,玻璃小鱼缸里那尾可怜的小金鱼儿,他却毫不在意。
前面的王娜做完习题,终于想起来还有演出要参加,她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成了一个神助攻。
她起身,随手关窗户。
玻璃窗格折射一束柔和的光,瞬间倾斜在林依倩半边脸蛋上,细腻光洁的皮肤像藕叶上的水珠泼上去就会滚下来,亮光一闪而过,晃的她眼睛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眼前模糊的看什么都好看。
时机好的不得了,段雨牵起她的小手,拉着往门口走,似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段雨的心跳只有他自己知道跳的有多快。
在五班段雨的那些小瓶儿、小盒儿有些失灵,这一刻,我怀疑他口袋里的小瓶儿升级换代,暗藏玄机。
林依倩像似中了迷魂大法,她脸上表情淡定,你真不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么,也许,她什么都没想,跟在段雨身后。
走到教室外,一阵冷风拂面,林依倩慢慢被轻风唤醒。
那一刻,段雨走的很隆重,真的像牵自己的女朋友。
然而,只有那几秒钟,被林依倩一把摔出去,鱼缸里的水溅他满脸、满身。
直到他们一起把锦鲤放到水里,段雨还在望林依倩模糊的背影,他咂摸嘴,回味那一刻的甜蜜,久久不愿醒来。
最后,导演杨柳青临时改变剧本,让段雨扮演成一条鱼,被我拎着上场——这家伙身上被临时画了满身的鱼鳞,惨不忍睹。
当苏轼打开食盒,一看这么大一条鱼,征求狱组同意,决定把这条鱼切片涮火锅吃。
段雨一听,吓的大惊失色。
唉,如果段雨知道撩妹儿要付出代价,是否会吸取这次的教训,收敛一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