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川松开手,看了眼知夏。
江远松开了手。
这场暗自较劲儿才停下来。
许知夏利落地选完镜框,配好眼镜后冲他们挥了挥手。
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
“走了啊,改天见!”
她忽然用手肘轻轻捅了捅陆怀川,歪着头打量他紧绷的侧脸:“刚你俩干嘛呢?”
她眨眨眼,鼻梁上还留着新眼镜的压痕。
“隔着两米远都能闻到火药味。”
陆怀川闻言脚步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我还以为......”
他声音低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骚扰你。”
“哦——”许知夏拖长音调,突然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新配的镜片后眼睛弯成月牙。
“原来我们陆大侠在英雄救美啊?”
水产区腥咸的空气扑面而来。
陆怀川蹲在充氧水箱前,袖口挽到手肘处,小臂线条随着捞网的动作微微绷紧。
“就这条。”
他指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水珠溅在他睫毛上。
老板叼着烟打量他俩:“我们这可都是现捞的,贵着呢。”
烟灰簌簌落在案板上,“两个人挑个小的够吃就行。”
许知夏正蹲着戳塑料袋里的河虾,闻言“噗”地笑出声,耳尖却悄悄红了。
陆怀川假装没听见,接过装鱼的黑色塑料袋时,指尖不小心蹭到老板布满老茧的手掌,冰凉的触感激得他缩了缩手。
楼下生禽区突然乱了起来。
几只活鸡跑了出来。
陆怀川眼疾手快地抓到手里。
伙计连忙道谢:“谢谢啊谢谢啊。”
“没事儿。”
“阿大我好饿啊,我想吃饭。”
许知夏摸着肚子,“我也有点饿了,要不去国营饭店尝尝鲜。”
陆怀川花钱向来大方,对许知夏和孩子们更是大方。
将三人送到国营饭店后,陆怀川突然有事去办,便让他们先去吃。
国营饭店的门面气派辉煌,朱漆大门敞亮,门楣上挂着鎏金招牌。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颇有国营单位的威严。
可刚踏进门,柜台后的女服务员就斜眼瞥了过来。
她约莫四十来岁,烫着一头僵硬的卷发,眉毛画得又细又挑。
见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嘴角立刻耷拉下来,鼻翼微微翕动,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慢悠悠地合上手里的登记簿,指甲在桌面上“哒、哒”敲了两下,眼皮都没抬:“吃饭?”
语气冷淡得像在打发叫花子。
许知夏脚步一顿,嘴角抽了抽,随即扬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声音甜得发腻:“这儿不卖饭,难不成卖的是脸色?”
真是晦气,吃个饭还得先看人下菜碟。
果然没钱寸步难行,动不动都要看人脸色。
捧高踩低的嘴脸,还真是哪儿都不缺。
“可别付不起钱,我们这儿可没有霸王餐。”
“菜单。”许知夏直接坐下来。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给她递过去一份菜单。
国营饭店的菜单油渍斑驳,边角卷翘,像是被无数双沾着菜汤的手翻过无数遍。
许知夏用两根手指捏着菜单边缘,嫌弃地抖了抖,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夹缝里飘落下来。
“红烧肉两块二,清蒸鱼一块八.....”她小声念着,突然“啧”了一声,“这么贵。”
柜台后的服务员抱着胳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臂弯处不耐烦地敲打着。
见她还在犹豫,她突然伸手“啪”地合上他们面前的菜单:“要吃就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门外,陆怀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许知夏不动声色地把菜单重新翻开,指节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同志,我们要一份红烧肉,一条清蒸鱼,再加两碗米饭。”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扯过点菜单潦草地划拉几下,转身时嘴里嘟囔着:“装什么阔气.......”
许知夏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一把按住陆怀川的手腕,朝服务员甜甜一笑:“阿姨,您这服务态度,怕不是想把顾客都气跑吧?”
“我看隔壁新开的个体饭馆,人家服务员可是会笑着喊'同志'的。”
服务员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正要发作,后厨传来一声吼:“三号桌的菜好了!”
她只得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扭着腰走了。
陆怀川低头看着许知夏还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你倒是会挑时候发火。”
“这叫为民除害。”许知夏收回手,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根筷子,在桌上“笃笃“敲齐,“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直接跟人打起来嘛。”
许知夏正夹起一块红烧肉,突然筷子尖挑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半只苍蝇,翅膀还黏在酱汁里。
她胃里猛地一翻,捂住嘴干呕了一声,筷子“当啷”掉在搪瓷盘上。
“这、这是什么啊!”她声音都变了调。
邻桌的食客纷纷侧目。
服务员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染着红指甲的手指直接戳到菜盘上方。
她阴阳怪气地笑着,“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放的?吃不起饭就搞这种下作手段!”
陆怀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慢慢放下筷子,手指在桌沿收紧,骨节泛白。
“李哥!”服务员突然尖着嗓子朝后厨喊,“这儿有想吃霸王餐的!”
三个穿着褪色制服的保安拎着橡胶棍围了过来。
许知夏正要拍桌而起,后厨的布帘突然被猛地掀开。
一个梳着大背头、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跑出来。
额头上的汗珠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
“陆兄弟!”他一把推开挡路的保安,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服务员愣住了:“经、经理...?”
经理看都没看她,搓着手对陆怀川点头哈腰:“我们饭店里的那批鸡肉还是您厂里特供的呢!这顿饭算我的,算我的!”
说着狠狠瞪了服务员一眼,“还不快给陆厂长道歉!”
保安们面面相觑,橡胶棍悄悄背到了身后。
服务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陆怀川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忽然轻笑一声:“王经理,你们这儿的服务,可比鸡肉差远了。”
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饭钱拍在桌上,“不过该付的钱,我一分不会少。”
许知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被陆怀川拉着走出饭店,才猛地回过神来:“等等,你什么时候生意做这么大了。”
“跟他们上级有点矫情,店里的鸡肉都是我特工的,所以他们轻易也不敢得罪我。”
身后,饭店玻璃门内传来经理气急败坏的骂声和女服务员的抽泣。
许知夏回头看了眼,突然觉得那只苍蝇也没那么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