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清冷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砸在精致的骨瓷咖啡杯沿上。
罗彬刚扬起的嘴角僵住了,那句“这里的蓝山还不错”卡在喉咙里。
他抬眼,看着对面妆容精致的女孩,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他喉咙有些发干。
女孩没给他机会,拎起小巧的手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红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干净!”
她微微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一个不容置疑的标准,“我喜欢干净的男孩儿!懂吗?”
罗彬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准备好的话、精心设计的笑容,都被这“干净”二字砸得粉碎。
他看着那张漂亮却疏离的脸,嘴巴张了张,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的沉默。
“……………”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咖啡厅里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干脆利落,没带走一丝犹豫。
罗彬像被抽走了力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目光还停留在她消失的方向。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浊气都排出去。
他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带着点自虐般的情绪,猛地灌了一大口。
深褐色的液体滑过喉咙,浓郁的焦苦味瞬间侵占味蕾,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他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一脸嫌弃地把杯子重重放回碟子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啧…什么怪味儿。”他低声嘟囔,声音里带着点烦躁和莫名的委屈。
这就是两百块一杯的“蓝山”?
简直冤大头!
他站起身,心里啐了一口“奸商”。
但有什么办法?为了这场精心准备的见面,他连领带都选了三条,这哑巴亏也只能认了。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聊得投机,气氛融洽,就顺势邀请她去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日料店。
据说那里的A5和牛是当天从霓虹空运过来的,雪花纹路漂亮得不像话……可惜,连菜单长什么样都没机会看到。
女孩走得那么决绝,连一丝让他挽留的缝隙都没留。
“干净”……
罗彬当然明白,女孩嘴里的“干净”,跟他衣服领口是否整洁、指甲缝里有没有灰毫无关系。
那是一个带着隐形引号的词,一个残酷又模糊的标准。
在某些挑剔的目光里,那或许意味着少年时代黎明般的俊朗,或者杨过式的孤绝气质——一种他好像天生就欠缺的东西。
镜子里的自己,五官端正,甚至算得上清秀。
可邪门的是,除了那几个整天勾肩搭背、互相损成狗的“逆子”,似乎没有哪个异性觉得他帅。
从小到大,异性缘薄得像张纸。兜里揣满的,只有一张张烫手的“好人卡”。
他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些烦人的思绪连同咖啡的怪味一起甩出去。推开咖啡厅沉重的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他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支红塔山叼在嘴上。
刚摸出打火机,刺耳的铃声就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不用看来电显示,他也知道是谁。直接接通贴在耳边,手指还在摸索着打火机的滚轮。
“儿子!怎么样?有戏没?下一步安排到哪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洪亮又急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
罗彬没应声,只听见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舔上烟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熟悉的、略带眩晕的刺激感,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点。
“呼——”他对着空气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柱,这声叹息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同样悠长的叹息:
“唉……又黄了?行吧,意料之中。别在那傻站着了,回来吧。你二哥发话了,晚上请你搓一顿,给你这受伤的小心灵回回血。”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罗彬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关键时刻,还是这帮“逆子”靠谱。他弹了弹烟灰,对着话筒说:
“行,我一会儿就到家。让小二麻溜儿把位子定好,要贵的。”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儿子,你真孝顺。”
“嘿!你个逆子!皮痒了是吧?……”电话那头瞬间炸毛,一连串中气十足的“父慈子孝”喷薄而出。
罗彬直接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拇指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世界清静了。
电话那头和他互称“爸爸”的,当然不是血缘上的父亲——他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襁褓之中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二十多年过去,身世依旧成谜。
小时候也为此偷偷哭过鼻子,长大后反倒看开了。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靠着助学金和奖学金,一路拼杀,愣是考进了首都大学经济学院,念的还是最热门的工商管理。
更绝的是,两年前,纯粹出于对材料学的兴趣瞎捣鼓,居然真给他鼓捣出一种新型速干面料。
专利一卖,买家是快时尚巨头SHEIN,直接让他实现了财务自由。现在他银行卡里的数字,足够让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望尘莫及。
事业学业双丰收?表面看确实如此。可只有他自己和那几个“逆子”知道,他心里有个巨大的窟窿——
他渴望爱情,一场真正的、炽热的恋爱!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按常理,他这样的条件,应该被莺莺燕燕环绕才对。
钱?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就在他账户里躺着。
才?首都大学经院高材生,哈佛商学院的橄榄枝都抛过来了。
内在?七国语言打底,钢琴、小提琴信手拈来,兴致来了二胡唢呐也能整两段。
外在?那几个损友拍着胸脯,说他是“经济学院吴彦祖”,还宰了他一顿天价海鲜烧烤来佐证他们的“诚实”——虽然罗彬严重怀疑他们是为了那顿烧烤才这么说的,但镜子里的自己,确实不赖。
可偏偏,邪门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对高冷疏离的学姐学妹,还是对热情直白的社交达人;无论是试图靠才华吸引,还是简单粗暴地用金钱开路……统统铩羽而归!
别说真心了,连虚情假意、图他点什么的女孩都没一个!
他仿佛自带了一个无形的“女性排斥力场”,无论对方图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没感觉。他就像爱情绝缘体。
刚才那位,已经是他鼓起勇气、周密调查后主动表白的第108位了。
结果?依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失败。
绿灯亮了。
罗彬把抽到一半的烟粘在嘴唇上,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惆怅,抬脚踏上了斑马线。
午后的风带着点暖意,却也有些调皮。
就在他走到马路中央时,一阵微风迎面拂来,不偏不倚,卷起了烟头上残留的一小撮灰白烟灰。
“嘶——!”
那点带着火星余热的灰烬,像颗微型炸弹,精准地扑进了罗彬的左眼。
剧痛和强烈的异物感瞬间袭来,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猛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抬手去揉。
脚下的步子,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甚至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迟滞里,刺耳的、由远及近的轮胎摩擦声骤然响起!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像脱缰的野马,完全无视着红灯,高速冲了过来!
司机显然也看到了路中间的罗彬,但他大概以为罗彬会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匀速通过,于是方向盘下意识地一打,想从他身后擦过去。
然而,罗彬的骤然减速和踉跄,彻底打破了司机的预判。
“吱——嘎——!!!”
刺耳的急刹车声撕裂了空气,带着橡胶剧烈摩擦地面的焦糊味。
太迟了!
罗彬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山崩海啸般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上了他的身体!
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量,像一只被巨手拍飞的布偶,腾空而起。
“砰——!!!”
沉闷的撞击声重重砸在路面上。紧接着是身体翻滚、摩擦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咕噜噜”声。
世界在旋转,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同时刺入大脑。
视线一片模糊,天旋地转。混乱的意识里,只来得及闪过几个破碎的念头:
这司机……瞎了吗?绿灯啊……晚上的大餐……泡汤了……
身体终于停止了翻滚,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冰冷的路面上。
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消散,最后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滚落在眼前不远处的那半截红塔山烟头,暗红的火星在烟灰里微弱地一闪,随即彻底熄灭。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成了他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意识:
“原来……吸烟……真的……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