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雪,刀子似的刮过裸露的皮肤。
冰崖下,鬣爪被同伴七手八脚地拖到背风处,肩膀被砸中的地方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在兽皮上迅速扩大。
他疼得龇牙咧嘴,冷汗混着雪水往下淌,身体筛糠似的抖,一半是疼,一半是怕,眼珠子惊惶地黏在南月脸上。
“南月大人…我…我不是偷懒…”
他声音发颤,语无伦次。
南月没看他,目光死死钉在冰崖上方那片摇摇欲坠的巨大悬冰上。
几个兽人正用长矛杆子小心翼翼地捅着周围的冰层,每一次轻触都带下簌簌的碎冰,看得人心惊肉跳。
时间像被冻住了,又像被狂风抽打着飞速流逝。
头顶的天空,沉得如同灌满了水一般。
那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正从四面八方碾压过来,连最后一点天光也即将被吞噬。
“动作快!把这块冰处理掉!鬣爪,按住伤口!”
南月的声音被风撕扯着,带着焦灼。
“其他人,继续去搬冰!去更深处找!没时间了!”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呜咽,骤然从冰崖深处传来,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咔嚓声!
“塌了!里面要塌了!”
一个刚钻进冰崖缝隙准备凿冰的兽人连滚爬爬地退出来,面无人色地嘶喊。
话音未落,整片冰崖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颤抖呻吟。
大片大片的冰层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从内部轰然崩解。
巨大的冰块、棱柱状的冰棱,裹挟着亿万颗细碎的冰晶,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
瞬间就掩埋了刚才鬣爪他们切割的区域,堵死了通往深处冰源的狭窄通道。
烟尘般的冰雾腾起,遮天蔽日。
绝望瞬间蔓延起来。
唯一相对安全的冰源通道,被彻底封死。
而头顶那片悬冰,此刻更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完了……”
一个年轻的兽人腿一软,瘫坐在雪地上,眼神空洞。
南月只觉得一股寒气冲上来,比这极地的风更冷。
最重要的材料来源断了。
他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弥漫开来的刹那……
一声清晰的水响,突兀地穿透了狂风的呼号和冰层崩裂的余音。
冰崖之下,那片被巨大悬冰阴影笼罩的、尚未完全封冻的幽暗海面,毫无征兆地破开了。
不是被重物砸开,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温柔地分开。
深蓝色的海水向两侧滑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湿漉漉的通道。
一个身影,优雅而迅疾地从那黑暗的海水中滑出。
银紫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赤裸的、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冷月般的光泽。
腰部以下,覆盖着深蓝近黑、闪烁着细碎幽光的鳞片。
一条强健有力的鱼尾轻轻拍打了一下分开的海水,便轻盈地滑上了冰面。
海水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分开过。
他的面容精致得近乎妖异,深海般的眼眸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冰崖和惊惶的兽人。
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南月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是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饱含极致戒备与敌意的低喝!
“谁?!”
霜喑的反应快如闪电,一步便已挡在南月身前,宽阔的肩膀将她牢牢护住,温和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盯着这不速之客。
更冷的寒意来自另一边。
银蛰甚至没有发出声音,他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空气仿佛都发出了细微的冻结声。
一道纯粹由凛冽寒气凝结而成的、近乎透明的冰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指间。
刃尖流转着致命的幽蓝寒光,直指刚刚踏上冰面的鲛人。
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任何可能威胁到南月的存在,都该被彻底抹除。
冰崖下的空气,因这突然出现的鲛人和两位强大兽人瞬间爆发的敌意,绷紧到了极限。
寒风卷过,带着死寂的气息。
“沧溟?”
在看清楚后,南月有些诧异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怎么在这儿?
沧溟对直指要害的冰刃和霜喑的戒备视若无睹。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南月被兽皮草草包裹、依旧透出肿胀轮廓的手臂上。
少年精致得近乎妖异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随即,他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属于深海种族的手,指骨修长,指间有半透明的淡蓝色蹼膜相连。
指甲呈现出一种冷硬的、类似贝类的质感。
此刻,他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那石头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半透明的橘红色泽,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缓缓流淌、呼吸。
一股奇异的、精纯而温和的热力,正源源不断地从石头内部散发出来,驱散了它周围一小圈刺骨的寒意。
在这片冰天雪地的绝望之地,这抹暖色和这股热力,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珍贵。
“暖玉髓。”
沧溟的声音响起,如同深海中珍珠滚过玉盘,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看着南月,紫色眼眸深处,似乎有极淡的微光掠过。
“海底火山喷发沉积万年方成,贴身可御奇寒,活络血脉,拿着吧。”
“姐姐,我说过的,我们不会分开,不如,就拿这个东西,交换你收留我的权利,怎么样?”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冰刃带来的凝固杀意。
所有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块散发着诱人暖意的石头上。
“暖玉髓?!”
有年长的兽人失声低呼,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传说…传说能抵御寒潮核心的奇宝?!”
“他…他给南月大人?”
“这鲛人是谁?”
窃窃私语在寒风中迅速蔓延开来。
然而,这充满诱惑的示好,却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银蛰眼底的冰焰!
“收起你这套把戏!”
银蛰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冰刃上幽蓝的寒光暴涨。
周围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冻结声,地面以他为中心,瞬间蔓延开一片白霜,直逼沧溟立足之处。
他盯着沧溟,如同盯着一条剧毒的海蛇,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
“带着你的东西,滚回你的海底!否则,我不介意让这片冰海,多一具鲛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