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入考院(1 / 1)

傅九阙微微垂下眼睫,遮掩住眸底深处的冷光,语气是外人从未听过的温顺:“是。有劳嬷嬷带路。”

他甚至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孟玉婵心头猛地一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在府内,对着她,对着下人,都极少有这般近乎卑微的温顺姿态。

原来,这竟是他面对侯府权威时戴上的“面具”?

一种复杂的滋味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傅九阙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依旧维持着那副姿态,对孟玉婵低声道:“夫人,走吧。”

孟玉婵压下心头的波澜,轻轻颔首,随着傅九阙,走向长庆侯夫妇。

“父亲,母亲。”傅九阙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附近目光有意无意飘来的几家公子听得清楚。

他携着妻子孟玉婵的手,同时出现在长庆侯夫妇面前。

两人一同躬身,动作齐整,不疾不徐。

“免了。”长庆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苏氏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巴,那目光只在孟玉婵身上轻蔑地一触即回,随后便牢牢锁在了那扇书院的大门上。

侯府的护卫无声地将他们与其他围观者隔开一小段距离,但这小小的围挡,遮不住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里,有好奇,有审视,有世家间固有的打量,更有不少年轻学子掩不住的艳羡。

能得紫竹公子一张拜帖踏入白鹭书院参与考核,已是天大的体面和机遇,而长庆侯府今日的主角,无疑是志在必得的世子傅长安。

“时辰也快到了。”长庆侯开口,仿佛闲谈,声音却沉沉地压向傅九阙,“九儿既来了,待会儿就在长安身边帮衬着些。你兄长学问是好的,只是怕临场乱了心神。他身边那几个,怕不及你心细镇定。”

苏氏适时地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不离大门。

傅九阙抬起头。

晨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也落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父亲怕是弄错了。“儿子此来,并非是为兄长帮衬的,与兄长一样,是为参加紫竹公子的收徒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刹那间,刚刚还只是嗡嗡私语的人群轰然炸响。

“什么?”离得近的一个绸衫书生失声喊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他?傅九阙也考?!”

“我没听错吧?紫竹公子的拜帖,长庆侯府竟有两张不成?”另一人同样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第一个惊雷,炸在所有知情人心里。

紫竹公子的拜帖何其珍贵,长庆侯府何德何能竟能拥有两张?

紧接着的,便是更为猛烈的鄙夷与质疑。

“他一个庶出的,怎能与傅世子同场竞技?”

“怕不是走了旁门左道?”一个尖酸的声音插进来,带着嘲讽。

苏氏猛地转回头。

长庆侯的反应更为暴烈。

“混账东西!”他一步踏前,五指如钩,一把狠狠攥住傅九阙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将他从孟玉婵身边拖离几步。

父子二人紧挨着,外人看来只是私密交谈的姿态。

可长庆侯压低的声音里却裹挟着惊疑:“说!那紫竹帖从何处弄来的?可是你……”他眼神凶厉地盯着儿子,“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门路?”

苏氏再也按捺不住。

儿子傅长安的前程,不容半分动摇。

她一步上前,盛怒之下竟是全然不顾周遭的目光,那染着蔻丹的手指几乎戳到孟玉婵鼻尖。

“孟氏!是不是你挑唆的?”苏氏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歇斯底里,压过了周围的嘈杂,“用狐媚手段哄得我儿昏了头!我告诉你,若误了长安的锦绣前程,莫说你,就是你整个孟家,我永定侯府也定然追究到底!扒了你这身皮也赔不起!”

人群的骚动因苏氏这毫无体面的辱骂而微微一滞,无数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那个素衣女子身上。

这傅家二房,原来地位如此不堪?

傅九阙的目光,在那根指向孟玉婵的手指上停顿了一刹。

眼底掠过一丝寒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立刻过去推开母亲,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探入自己的宽袖之中,随即缓缓抽出。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在长庆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傅九阙慢条斯理地拈着那张请帖。

阳光恰好映照其上。

“紫竹公子亲笔拜帖”几个烫金大字,亮得险些要灼伤人的眼睛。

纸是顶好的双宣撒金硬笺,墨是绝品的松烟,透着一股清贵的气息。

长庆侯紧攥着他胳膊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这张拜帖与长安的那一张,竟完全一样,皆是真品!

这怎么可能?

傅九阙却恍若未觉,他手腕一翻,那张足以令所有学子疯狂的名帖,展示在长庆侯眼前。

“此帖,乃我娘子孟玉婵为我亲手备下,操劳所得,儿子不敢不珍重,更不敢辜负其心血。今日考核,定会全力以赴。”

话音落下,他已不再看近父亲一眼,手臂微微一震,便挣脱了钳制。

转身,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回孟玉婵身边。

苏氏的手僵在半空。

傅九阙看都没看苏氏一眼,径直回到孟玉婵身前。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孟玉婵微凉的手指。

孟玉婵抬起脸,对上傅九阙的眼眸。她的眼中没有泪水,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温柔与安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细心地替傅九阙整理了一下衣袍领口被长庆侯扯出的一道褶皱。

动作轻柔,在这一刻竟盖过了远处所有的议论。

傅九阙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结束时,孟玉婵整理好丈夫的衣襟,抬起头,竟对着面沉如水的长庆侯和苏氏,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

“父亲,母亲,眼看时辰还早,府中新得了些新鲜的羔羊肉并几尾极活泛的鲜鱼。厨下煨着高汤,备了好些时蔬。九阙一会儿考完,寒气也重,正好一起用些暖锅驱寒养胃。不知父亲母亲今日有暇否?不如一同回去用膳?”

暖锅……热气腾腾……一家人……

这些字眼落在长庆侯耳中,配上孟玉婵那无辜的笑容,简直比刚才傅九阙亮出拜帖的举动更令他血气上涌。

一张老脸如同被反复抽打,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喉头剧烈地滚动着,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氏的反应更为直接。

她连看都未看孟玉婵那张带笑的脸,猛地侧过身,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那精心梳理过的发髻上珠钗摇晃碰撞,叮当作响。

傅九阙微微侧首,看着妻子娴静的侧脸。

她唇角还噙着那抹浅笑,眼神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时辰差不多了。”傅九阙轻轻松开孟玉婵的手,转而看向一直垂手侍立在孟玉婵身后的丫鬟襄苧。

“襄苧,少夫人近日畏寒。天阴风冷,护好她,莫让她久站。”

“是,少爷。”襄苧立刻屈膝,利落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向前轻移半步,用半个身子护在孟玉婵身前挡风。

该做的都已做完。

傅九阙转过身,目光只投向书院那两扇缓缓打开的大门。

他抬步,袍裾随着动作微微翻起又落下。步履是从容的,一步一步,踏上石阶。

大门在傅九阙身后合拢,隔绝了门外的喧嚣。

书院前庭宽广幽深,两侧是回廊,廊柱深红,托举着灰色屋檐,遮蔽出一片清凉的阴影。

零散等候的年轻学子们分散站立,皆是些尚未进考场或正彼此交谈的。

他们衣着各异,有华贵锦缎,有素雅布衣,唯一共同点是眉宇间都藏着对即将到来的考核的期待与紧张。

傅九阙依着回廊里一根廊柱,微微仰头看了眼院墙上方的一角碧空。

晨光被高墙切割后渗入有限,落在他脸上。

“二弟。”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傅九阙转头。

傅长安不知何时已走近几步,站定在他身侧不远。

傅长安今日一身月白蟒袍,金冠束发,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度雍容。

他显然已经听闻了门外之事。

“大哥。”傅九阙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不见波澜,语气也淡,仿佛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傅长安的目光在他脸上一顿。

“方才……门外动静不小。父亲母亲也是为了府中着想,一时激切了些。你切莫往心里去。”

这话意在安抚,更在试探傅九阙对父母的态度。

傅九阙唇角向上牵扯了一下,那弧度浅得几乎没有:“大哥言重了。侯府规矩,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九阙明白。”

傅长安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能感觉到傅九阙话里那层不软不硬的壳子,正欲再说什么,一位面容严肃的执事已从前厅侧门走出,手中执一卷名册。

庭中原本各自低声私语的学子们立刻收声,目光齐刷刷望了过去。

傅长安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他朝傅九阙投去一个带着告诫意味的眼神”,随即腰背挺直地看向那名执事。

傅九阙恍若未见傅长安的目光。

他看着前方执事展开名册,眼神专注,思绪却飘了片刻。

“应考者,按此名录,随我入院。”执事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傅长安再次看了傅九阙一眼,旋即,他当先一步,从容镇定地随在那执事身后,向更深处的考院走去。

人群跟着动了起来,傅九阙收回思绪,向前挪步。

“肃静!”又一声更高的呼喝从前方传来,带着威压,驱散了学子间最后一丝低语。

考院大门完全敞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如同蜂房的号舍。

一股浓烈的油墨纸张气味混合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压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傅九阙微微眯了一下眼,踏入考院的门槛。

……

白鹭书院门外。

襄苧轻轻搀着孟玉婵退了几步,站到一处稍稍背风的花坛边。

孟玉婵微微垂着眼,手指拢在温暖的貂绒手笼里。

她唇角还带着一抹浅笑,这平静的姿态,落在周遭几个别府女眷眼中,却比任何呼天抢地更让人心头发紧。

一个商户女,被婆婆当众斥为“下贱”、“狐媚”,还能如此沉静?

这份定力,要么是真蠢,要么……

“少夫人,”襄苧低低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带着一丝警惕,“南安伯夫人和通政使家的吴小姐,已往那边侯爷夫人处去了。”

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不远处停着的几架华贵马车旁,那里,苏氏身旁已聚拢了两三位装束同样贵气的妇人,低低的私语声传来。

孟玉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苏氏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但脸色青白交加。

她涂着厚厚胭脂的脸上,只剩下一片阴鸷和羞愤。

几位贵妇与她轻声说话,似在劝慰,偶尔有一两道视线飞出来,刀子般扎向角落里的孟玉婵。

孟玉婵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收回。

“不妨事。”她声音轻缓,如同在安慰襄苧,“风大,站一会儿就好。横竖九阙考他的试。”

她微微侧过身,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不再看苏氏她们那边一眼。

就在这时,长庆侯的身影陡然拔起,直冲孟玉婵而来,

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一股子寒意。

襄苧瞳孔一缩,呼吸一窒,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想要用自己挡住孟玉婵。

但孟玉婵只是微微抬起眼,眸光清澈地迎向侯爷那张因震怒而微微扭曲的脸。

“孟氏!”

“这紫竹帖是绝品松烟墨书写,单凭墨,便是寻常大儒都弄不到!你那娘家,算什么东西?本侯给你的陪嫁单子上,何曾有过这种物件?”

他死死盯着孟玉婵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刨根问底的急迫:“此物……究竟从何处得来的?”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就连几步外围着苏氏的几位夫人,目光也齐刷刷投了过来。

“父亲容禀,”孟玉蝉的声音轻柔得像微风,“此事,说来话长。与九阙并无半分相干。”

“本侯再问你一次!”长庆侯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那紫竹帖,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父亲……”孟玉蝉看着侯爷,笑着问:“您这般急切追问,是在问儿媳,是如何替九阙求得这入场名帖的门路吗?”

长庆侯被这反问噎得气息一滞。

周围竖起的耳朵往这边聚拢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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