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炒粉刚端上桌,锅气混着辣椒、葱花香扑面而来,热气把桌上的眼镜片都熏出了雾。
陈树边拌粉边敲了下桌子:“咱们既然成小队了,是不是得整点仪式感?”
“比如?”乔伊抬头。
“代号系统!”陈树眼睛一亮,“每人来个外号,听着就像真的搞事情的团队。比如我,搞电路的,‘电焊侠’!”
刘小利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哥,那你一激动是不是得自带火星子?”
“比你强。”陈树哼哼,“你叫什么?”
“喇叭哥。”刘小利自信一笑,“嘴勤、反应快、联络广,关键时候能稳住场子。”
张芳一推眼镜:“这形容还真贴。”
“你呢?”陈树看她。
张芳淡淡道:“数据分析我来,逻辑框架也是我在捋……那就‘算盘姐’吧。”
王昭挑眉:“挺实在。”
“乔伊?”刘小利转头看她,“你不能叫‘第一名小姐姐’了。”
乔伊想了想,认真道:“要不……‘算得清’?”
陈树一愣:“怎么听着像超市收银员?”
“可人家真的算得清。”王昭一笑,“很稳。”
“行,那‘算得清’就‘算得清’。”
“默哥,不能放过你。”刘小利盯着马星遥。
马星遥喝口水,语气淡淡:“你们说吧。”
王昭眼睛一眯:“他就像模型背后的那一层,平时不吭声,一发力就让你惊着——就叫‘默哥’。”
张芳点头:“合适。”
最后目光落到王昭。
她直接把筷子一撂:“别给我整啥‘论文姐’,我脑快、嘴快、反应快,能带队、能补位、还能压节奏。”
“那你想叫什么?”陈树问。
“大拿姐。”王昭理直气壮,“大事我拿。”
众人一愣,随后爆笑。
刘小利当场把纸巾摊桌上,圆珠笔刷刷一写:
【桐山竞赛小队·六人代号表】
陈树:电焊侠
刘小利:喇叭哥
张芳:算盘姐
乔伊:算得清
马星遥:默哥
王昭:大拿姐
他举起饮料瓶:“从今晚起,这六个代号,不只是叫着玩,是咱们谁、能干成事的印章。”
六个塑料瓶碰在一起,“咚”的一声,带着辣椒味、锅气和一点点热血,交错在夜色里。
他们没注意到——隔壁靠窗那桌,三双眼睛已经盯了他们很久。
那桌,坐着高171班的“三巨头”:杨月、黄潇、辛吉。桌上摆着凉了的麻辣豆腐、三杯可乐,和一本没翻完的《高三理科思维训练》。
杨月抿了一口可乐,凉凉来一句:“这是来参赛,还是在拍综艺?”
黄潇没抬眼:“整这些不如早点回去复盘数据。”
辛吉一直没说话,直到看到那张代号纸巾,语气低下来:“别小看他们。”
“乔伊这次压了黄潇,她不是光刷题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一战,不能掉以轻心。
而高170这边,气氛还在升温。
乔伊把纸巾叠好,小声说:“我们不是来证明他们错了,是来证明——我们能行。”
刘小利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话说回来,咱这状态得热着,一起去桐林街机厅练练默契?”
陈树警惕:“你别又想比谁格斗高分。”
“错!”刘小利掏出钥匙一晃,“车就在门口,格斗机、赛车机、跳舞毯,团队默契大检验!”
王昭扶额:“行吧,去‘热个身’也好。”
几人笑着起身,拎起书包、资料和剩下的辣条,带着刚起步的热血,走进了那场属于他们的半路青春。
晚上的桐林商厦少了白天的喧闹,多了一点不正经的自由感。
四楼街机厅灯光乱闪,门口贴着红纸:“今晚《拳皇97》对抗赛七折畅打”。一推开门,游戏音效立刻扑面而来,像把人瞬间带回热血少年时。
“这地儿不愧是青春加油站。”刘小利兴奋得一把推开门,冲大家挥手,“集合,出战!”
刚走到格斗区,一阵连招音效从某个角落传来——“啪!啪!重拳!——KO!!”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灰风衣、戴鸭舌帽的男人坐在机台前,左手拨摇杆,右手稳准狠,操作主角比利打出一整套丝滑连招,对面角色几乎没碰着就被带走了。
是乔磊。
挂职干部、矿井工程师、平日里沉默寡言、会议上只说关键话的乔磊,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神情专注得像在调一个精密的电路图。
“这哥也太狠了吧!”隔壁几个初中生忍不住感叹。
张芳难得发出惊讶音调:“这真的是乔磊?”
马星遥也有点愣:“……他还会打这个?”
乔伊笑了笑:“也许这才是他的隐藏技能。”
王昭眼睛一亮:“别愣着,去挑战他。”
刘小利搓搓手:“第一场团队默契训练,走起!”
他们换了币,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朝乔磊走去。
乔磊也注意到他们,回头冲大家点点头,笑得有点无奈:“学生组全员出动啊?”
“乔哥,你隐藏太深了。”陈树瞪大眼,“这技术该在我们团队群汇报一下!”
乔磊笑着放下手柄:“行啊,要试试?”
“那我上。”王昭走过去,话不多,一坐下就进了选角界面,“不收手,真打。”
乔磊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坐定,战火瞬间点燃。
“这可比讲题来劲多了。”刘小利已经架好诺基亚,“今晚街机厅现场直播:《大拿姐大战乔指导》。”
张芳站在一旁,边看边算王昭血量:“还剩36%,她赢面只剩三成。”
陈树一边看,一边小声分析:“乔哥按键节奏是稳,但大拿姐那脚法,可能真能翻盘。”
乔伊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门外走廊灯光昏黄,地砖反着厅内霓虹蓝紫光,就像城市深夜心脏跳动的节奏。
胡静本来是来找乔磊谈事的,一推门却被这一幕怔住。
她没想到,在这个被学习、分数、未来充满的世界里,这群学生还能有这样一场发自内心的投入。
——不为考试,不为成绩,只为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赢下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较量。
那一刻,她明白了。
他们的青春,不只在课堂上。也在这家老旧街机厅的灯光下。
不靠谁定义,也不等谁肯定。他们,早就自己给自己写好了剧本。
而乔磊——那个总被贴着“机关干部”标签的人,也终于在这里,有了属于他的一块“没被划线”的天地。
七个少年(虽然乔磊其实已经二十五),在这片霓虹灯交错的角落里,眼神亮得像刚点燃的火,出手狠,嘴上不饶人,笑声混着游戏音效,一波一波地炸开。
胡静站在门口,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谈工作的。忘了手里还夹文件,也忘了刚才在电梯里还在琢磨怎么开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七个人,像刚从游戏选人界面跳出来,风格各异,配色缤纷,但气场意外统一。那股少年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一瞬间,她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不是“要带好这群学生”的责任感,而是想坐进去,和他们并肩打一局的念头。
乔磊刚好转头看见她,挑眉,冲她举了下手里的汽水瓶:“来得正好,一起?”
“啊?”胡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小利立刻接上:“胡姐你来得妙!我们这儿正缺观战打分员——你看谁帅,谁加分!”
王昭抻了个懒腰,站起来笑着说:“你一坐下来,气场直接压得乔哥都不好意思赢。”
乔伊也跟着起哄:“格斗机键盘很结实,专为沉稳型选手设计。”
胡静啼笑皆非,却也没拒绝。她把文件袋放在桌角,环顾一圈,眼神一一掠过这群不安分又真挚的脸——乔伊、马星遥、王昭、陈树、张芳、刘小利,还有乔磊。那一刻,她不是管理者,不是工作代表,也不是谁的“知心姐姐”。
她只是——一个愿意坐下来,一起看热闹的大朋友。
“打我是真不会,”她轻轻地说,“但看你们怎么翻车——我倒挺乐意。”
乔磊递过一瓶汽水:“别当会议坐,这不考试。”
胡静接过来,笑了。那个笑不大,但很真,像终于从某种“该做什么”的壳里缓缓走出来。她靠着椅背,松了口气,像找到了一个不必时刻绷紧的地方。
而这间灯光忽明忽暗的街机厅,顿时变得不只是打游戏的地方了。它像一座藏在城市缝隙里的小剧场。
乔磊、胡静,还有“六星小队”。
几个半大的少年,一个青年教师,还有一个总穿西装的机关干部,在这个被辣条味、摇杆声和笑闹包围的夜晚,就这样并肩坐着。
没有计划书,没有成绩单,没有“你该更成熟一点”。
有的只是,笑声、碰杯、互怼,还有少年人最自然不过的热烈与松弛。
青春,并不一定只在校园里。
它还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在一局没有奖杯的对战里,在一次没人催促的相遇里——重新开始。
【2045·乔伊访谈·街机厅那一夜】
乔伊回忆起那晚七人混战的街机厅,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真是闹腾啊,”她端起茶杯,眼神落在窗外的初夏阳光里,“但那个晚上,太美好了。”
她说,那是他们第一次八个人都在一起——“六星小队”全员到齐,乔磊成了“隐藏BOSS”,而胡静,虽然没动手,但她的那一声“我就坐着看你们翻车”,就是一种加入的方式。
“小时候,大人总说打街机是浪费时间。”乔伊语气带笑,“但我后来想,做什么不浪费时间?吃饭睡觉、看剧发呆、聊天吵架……青春就是浪费时间的权利。”
“可你得浪费得值。”她顿了顿,眼里带了点亮,“那个晚上,我们笑、我们吵、我们喊,格斗游戏打得像奥运预选赛,连喝汽水都要‘碰一碰’才算仪式。”
她停了一会儿,说:“那晚的热血,不在于谁赢了谁。而是你抬头的时候,身边真的有人和你并肩。”
她说青春不一定只在校园,它可以出现在太多地方:
“在校外卖豆腐脑的小摊上,几个人为了多加香菜吵半天;”
“在街机厅里,一局游戏接一局,摇杆被打得咔咔响,手心出汗都舍不得松开;”
“在冬天真冰场上摔得鼻青脸肿,但还是笑着爬起来,学会转身;”
“还有田野边上,风一吹,衣角和野草一起摇摆,啥也没想,就是舒服。”
她笑着说,那天其实谁也没说“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小队”,但有些事不用说出口,只要你在,气就合了。
“我们那一届,说实话,不是最规矩的学生。但也不是不努力。”她语气温柔下来,“只是我们想努力得有点自己的样子。”
“老师没规定要我们在商场四楼街机厅备战,但我们去了。”
“没有人要求胡静必须陪着我们,但她坐下了。”
“乔磊也没想过要‘指导’什么,他只是一句‘来一把?’就把我们都叫成了一群。”
她顿了顿,望向采访镜头那头,像是对未来的谁在说话,又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轻声叮嘱:
“青春到底是什么?”
“是你明知道时间会过,结果会改,成绩会忘,终点会换,但你还是决定——在这一刻,认真活着。”
“哪怕只是打一场不记分的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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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年·乔伊访谈·光盘里的青春存档】
“你看这个……”乔伊从书架上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塑料盒,轻轻拂去表面的一点灰尘,然后把它放在茶几上。
光盘盒封面已经微微泛黄,塑封膜上印着一排小字:《街机800合集·珍藏纪念版》。
“这个时代,早就没光驱了,也没人玩街机了。”她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眼神却像穿过了二十多年,“现在的孩子,要么在沉浸式头盔里跳舞,要么在AI生成的梦里追剧……谁还知道‘三合一摇杆’‘20连杀’‘中途不能换角色’这些词呢?”
我问她:“那你还留着这光盘,有用吗?”
乔伊没马上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把那光盘翻了个面,指着底部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母:“你看这个刻录时间——‘2002年3月14日’。那年春天,刚好是我们那场比赛最紧张的时候。刘小利晚上在街机厅包了两台机子,非说‘热身’,其实是想‘让青春来场正面撞击’。”
我笑了笑:“那是回忆吧,不是工具。”
她眼神忽地亮了:“你觉得我一定会在这个时代吗?”
我一愣。
她伸手在衣架后摸出一个细长金属盒,打开,一道柔光轻轻亮起,那是个被擦拭得锃亮的金属装置,外壳刻着一圈圈细密刻度和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磁力运算装置与存储结构的组合。
“你忘了那个‘环形装置’了吗?”她笑得像个刚闯进实验室的顽皮孩子,“我会用的。而它——”她轻轻拍了拍那张老光盘,“就是密码。”
我瞪大眼:“你还想……”
她没等我问完,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哎哟你别一副纪录片脸——我可没说我要走,我只是说——‘街机800合集’不是给这个时代用的,它是为下一个青春留的。”
“说不定哪天,我又跳回你还在读书的那会儿,照样和陈树他们一起,在来顺饭店拌炒粉,在桐林商厦四楼嗨《拳皇97》。”
她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是从某个游戏胜利结算画面里走出来的NPC,又像是一个一直没按“退出游戏”的老玩家。
“60多岁的人?不好意思,我又没签老年用户协议。”
她这句一说完,自己先笑到扶腰,喝了口茶压住情绪,手还抚着光盘盒边沿。
“时间会老,热血不会。”她轻轻地说,眼神清澈得像一块仍在运转的老磁盘,“这张盘我可能一辈子都打不开了,但它在——我就知道,那个版本的我们,还活着。”
乔伊这次谈话中多次提及“时间的叠加”、“回跳式体验”以及“保留原始介质的必要性”,目前尚未确认是否出于情感留存还是有更深层次的技术意义。
但无论如何,那张光盘,和她的笑,一样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