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想起Ω系统里看到那个五十年后的自己:
独居一人,公寓整洁,日程精准,状态良好……可没有人陪她吃年夜饭。
也没有人喊她“昭昭”,或推杯换盏中轻拍她肩说:“这一年你辛苦了。”
她那时候也笑着,像眼前这位秦姨一样——
笑得得体,稳重,自持。
她忽然有点明白:秦姨不是“没机会”,也不是“没人追”。
她只是选了一条“高标准、少依赖”的人生路。
她不是失败者,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活成了某种“内心不想将就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看上去不差,却……真的适合自己吗?
王昭低头喝了一口茶,嘴里说着:
“嗯,懂了。”
可心里,却有一阵沉默在翻涌。
她不是不愿一个人活好,
她只是,在这个热闹得像电影放映厅的年夜前夜,忽然看见了自己“很可能”的未来——一模一样的孤独。
她想,如果哪年真的变成秦姨那样:
一人赴宴,一人回家,没人说你做错了,
也没人等你开门时,说一句:“家里热着饭。”
那种清醒到极致的孤独,真的能习惯吗?
电视里开始预热零点倒计时。
她站在人群中,笑着送走了几个亲戚,背影挺得笔直。
可就在转身那一瞬,她眼神里那点藏不住的“悄悄犹豫”,也跟着风轻轻地晃了一下。
89|除夕·冰场·难念的经
副标题:这一年的尾声,他们不谈未来,只想用一首歌,把青春跳出一道光
2002年2月12日,除夕中午,桐山·桐林商厦五楼·真冰场
街上店铺多半关了门,窗贴春字、门贴对联。城市在烟火和热汤里沉入除夕气氛,而桐林商厦五楼真冰场,却灯光大亮、音乐音响调到最大。
这里今天,被王昭——桐山第一商厦老板之女——包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滑衣,围着红围巾,站在冰场边笑着说:
“今天不许提‘课题’‘实验’‘项目’,只准放松!”
“音乐随你们挑,冰面随你们飞!”
这场除夕特别聚会,总共八人:
乔伊、王昭、张芳、陈树、马星遥、刘小利、胡静,还有“成年组代表”乔磊。
吃完饭后,他们准时到场。
一进冰场,一人一双滑冰鞋,穿上立刻变回十几岁的快乐制造机。
音乐播放器放在中央控制台上,播放CD,连AUX线都是乔磊调试的。
乔伊抢先问:“音乐太多了,放哪个?”
刘小利一边系鞋带一边大声嚷:
“《野狼王》!直接炸场!”
张芳翻了个白眼:“你是来跳舞还是来蹦迪的?”
“我建议《昨日重现》。”她抿嘴,轻声补充,“Carpenters,很温柔。”
乔伊摆摆手:“太安静了,除夕呢!”
她一拍脑袋,灵机一动:“《美丽的神话》?——哎哟不对,2001还没这歌。”
王昭滑过来,单脚转了个弯,一边笑着喊:
“那……《难念的经》?”
全场一顿,然后不约而同:
“好!”
一致通过!
音乐一响,瞬间仿佛踏进金庸剧场:
“啊——哈——舍不得璀璨俗世……”
鼓点节奏像一声声号令,唤醒他们藏在少年血液里的“江湖梦”。
张芳是第一个起舞的,她旋身滑出,衣角飞扬。
刘小利立刻配合,摆出街舞起手式,花式滑转,全场鼓掌。
乔伊和王昭拉手滑并排,两人像双剑合璧,一个笑靥如花,一个眉眼含锋。
陈树戴着耳机改的头带,脚下轻快,眼里闪着光。
胡静站在边上,靠在栏杆,看着他们跳,
嘴角慢慢弯起,像是看见了最美的剧终。
而马星遥悄悄靠近她,递给她一个录音机:
“放下一曲,是不是也算陪我们跳了一次?”
胡静听着那节拍,轻轻点头。
乔磊在场边举着卡片机,给他们拍照,
快门一张张按下,把青春定格成2002年除夕的光影。
歌词还在放:
“啊——哈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哈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他们像在飞,也像在梦,
在这除夕、在这冰面、在这江湖与科技的夹缝里,
他们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这一刻,没有系统,没有命运,没有未来的阴影。
只有歌声、风、刃一样的冰面、暖一样的笑。
就算前路再难念,
这一夜,他们至少跳出了——
自己写下的一场好戏。
夕阳从五楼落地玻璃窗洒进来,把整个冰面染上橙红色的光斑。
八个人,横七竖八,瘫在冰场正中,个个像刚打完一场旷世大战,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笑得筋疲力尽。
围巾丢一边,滑冰手套全散在地上,连王昭的发绳都滑没了。
乔磊靠着护栏,手里还拿着一次性胶卷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一卷半,连他都说:“老乔我都快不行了。”
刘小利仰躺在冰上,一边喘气一边高呼:
“小利快没电了……快补血——乔伊!张芳!去搞点冰可乐来!!!”
张芳翻个白眼:“你不是号称‘街舞不倒王’吗?”
乔伊笑着起身,擦擦额头:“行行行,我去。”
但还没等她动身,冰场外就响起了第一声烟花爆炸——
“砰——!”
所有人抬起头,一瞬间望向窗外。
烟花就在对面小区楼群之间炸开,红金白紫,一串接一串,像是天也知道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
窗户外头的光一跳一跳地照进来,他们脸上的笑意也被照得一明一灭。
张芳小声说了一句:
“要是能让这个下午停住该多好。”
马星遥侧头躺着,轻轻嗯了一声。
胡静靠着栏杆,眼神也柔了下来。
他们都不想走。
不是舍不得冰场,而是舍不得这种——不提未来、不聊系统、不谈高考,只做一群普通少年的时刻。
哪怕就这样并肩躺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心也特别踏实。
可终究,现实总比冰面更滑。
乔磊手机第一个响了,是家里人:“回来吃饭啦!八点前开电视啊!”
紧接着,王昭的电话也响:“闺女!你爸让你快点回来敬酒!”
张芳也被妈妈催:“你怎么还在外面?今儿几点啦?”
刘小利翻身爬起来,撇嘴:
“全市统一行动,父母来电,不能躲。”
乔伊苦笑着:“我们,得撤了。”
陈树拍拍裤子,站起身:“快,最后拍一张合影。”
乔磊站好位置,镜头里八人排成一排,每个人都笑得不像是演的,
那种笑,是“闹完了、累了、但心还跳着的”的笑。
咔嚓——快门按下。
冰场灯暗了,他们一个个推门离开,鞋底踩在商厦地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临走时,乔伊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他们占了一下午的冰面,像在说:
“再见啦,2002年除夕的下午。”
而刘小利小声说了一句:
“有机会,我想再包一次场,五年后、十年后,来个大复聚。”
没人接话,但每个人心里都在想:
“只要还能这样一起笑,就不怕走多远。”
夜风吹起,八点的春晚即将开始,
但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看过了今年最精彩的“节目”了。
人群散了,热闹落下帷幕,烟花炸完,灯光变得温柔了。冰场的门刚锁上,空旷的商场像是刚下演完一场大型舞台剧,舞者卸妆退场,只剩三人站在出口。
乔伊、乔磊、陈树。
大家都以为今天只是滑冰、听歌、放松,结果谁也没想到,陈树突然一转头,大声喊:
“走啊!去我家吃年夜饭!”
乔磊一愣:“啥?”
陈树笑得一脸得意,拍着自己羽绒服的口袋说:
“我妈早交代了,今天晚饭一定要热闹,非让我把你们‘硬带回去’。”
“乔磊,少废话,你家那个饺子馅回头冻上,明天早上再包!”
乔磊嘴角抽了抽:“可是我冰箱里——”
“闭嘴!”陈树一摆手,“你今天负责吃。”
然后他一把拽住乔伊的胳膊,像怕她跑似的:
“你!别想溜!我妈点名必须把你带过去!还特意交代——‘那个乔伊,别让她一个人回宿舍过年’。”
乔伊愣了一下。
她其实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题、一个人听磁带了。除夕这种日子,她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回去泡一碗泡面,看会儿《新闻联播》再假装“也过了年”。
可现在,被陈树这一拉,心头竟然一阵暖流蹿过。
乔磊看着这兄妹拉扯,忍不住笑:“你妈还挺会安排啊。”
陈树得意得很:“那当然!我妈说,‘孩子们一起吃饭才叫过年’。我家虽然菜不多,但锅大、桌子圆,坐得下!”
乔伊一时不知道说啥,只觉得眼眶发热,连风都暖了一点。
十分钟后,三人拎着从市场顺回来的酱鸭和几瓶汽水,进了陈树家那间温暖的小屋。
厨房里,陈妈妈正系着围裙,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红烧鸡块。
她一见人就招呼:
“哎呀来了来了!乔磊,坐这儿!乔伊啊,快换拖鞋!今天你们别当客人!”
桌上四道菜两碗汤,还有一锅正热着的白菜猪肉粉条。
没有鲍鱼海参,也没有高档酒水,但有一种“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朴实热情,烫得人心底发软。
乔伊咬着筷子,悄悄看了一眼陈树——他正抓着鸡翅啃,吃得嘴角都是油。
乔磊接过盛饭的勺,动作麻利,一边笑:
“这是我这几年吃得最热闹的一顿年夜饭。”
乔伊低头笑了,悄悄在心里说:
“我也是。”
电视里春晚开始倒计时,
“五——四——三——”
陈树举起一次性杯子:
“来来来,除夕夜第一杯,敬——没被生活打败的我们!”
三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那一刻,不是家人,也不是恋人,却比很多家人和恋人更像“命运里的同伴”。
他们不是注定要一起吃这顿饭的人,
但他们选了彼此,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地——一起过年了。
2002年2月12日,除夕夜,晚上8点整,桐山·陈树家
电视机正播着春晚开场曲,《难忘今宵》前奏刚响起,主持人在画面中笑意盈盈。
屋内,暖气咕噜咕噜地响,茶几上是刚吃完的水果盘和几个剥了一半的橘子。电视声、锅碗声、窗外烟花声此起彼伏——整个桐山,都沸腾在除夕的热闹中。
乔磊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陈树正拿遥控器来回换台找相声,而乔伊则安静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没有犹豫,调出通讯录,点开那几个联系人——
张芳、王昭、马星遥、刘小利、胡静、陈树。
——一条群发短信,在除夕的热浪中缓缓打出:
“春天快来了,我们准备出发。”
她点了发送键。
那一刻,她的手指是轻的,心却跳得很重。
不是紧张,是一种终于要放下等待、开始行动的踏实感。
几秒钟后——
她的手机“滴滴滴”响个不停,仿佛在除夕的热闹中,八人的心思突然被一条线拉了起来。
第一条回复,来自张芳:
“准备好了。笔记本都写满两本了,就等你一句话。”
第二条,王昭:
“我不想再旁观了,这次,我要走在最前面。”
第三条,刘小利:
“正式上场,小利上线!这次不打气氛牌,我打主力。”
第四条,马星遥:
“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资料,也准备好了面对命运的另一面。”
第五条,胡静:
“别管我是大人还是协助人员,这一次,我是自己选的。”
第六条,陈树看着手机,没多说什么,只在乔伊身旁抬了抬下巴,笑着说:
“还看我干嘛?我这信号,早就开通了。”
乔伊看着那六条简短却清晰的回复,心里仿佛有一团压了一月之久的能量,终于在今晚找到了“点火口”。
他们所有人,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
经历了失败;
被现实击过;
怀疑过自己;
笑过、躲过、装作不在意过……
但此刻,他们同时用一句“准备好了”,回应了彼此。
回应那个叫青春的试验场,也回应那个叫未来的深井入口。
电视里的小品开始了,但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听。
春晚的热闹,早就被这群少年的集结信息所取代。
乔伊把手机轻轻放下,眼里闪着光:
“我们都在等一句口令。”
乔磊看着她,半认真半打趣地问:“你就是总指挥啊?这口令也得你下吧?”
乔伊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鞭炮炸开的光芒。
烟火映在她眼底,她像是对着整座城市说了一句:
“行动,明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