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的脚尖在青鸾藤蔓屏障上一点，腰间冰魄链的勒痕还火辣辣地疼——那是邹云逸方才用尽全力甩她时留下的。
她能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短促喘息，像被抽干了所有空气的风箱。
幻灵之眼的金芒在瞳孔里凝成细线，将紫霄魔影里的每道锁魂钉轨迹都刻进视网膜：第一钉走兑位，第二钉冲坎宫，第三钉...交叉点！
“去！“她咬破舌尖的血沫混着灵力喷在三根银针上，“破“字纹路瞬间红得滴血。
三根银针如离弦之箭，精准扎进紫霄魔影里最薄弱的缝隙——那是七道锁魂钉轨迹交叠时，因相互排斥而产生的刹那破绽。
紫霄的魔影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原本缠绕在锁魂钉上的黑焰“噗“地窜高半尺，又“唰“地缩回钉身，像被泼了冰水的蛇。
他瞪圆的双眼暴出血丝，手臂上被镇魔咒文啃噬的伤口突然翻卷，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魔鳞：“你...你怎会...“
“因为你太贪心。“马灵悦落地时旋身挥袖，另一只手已掐出破魔诀。
幻灵之眼映出紫霄元魂里翻涌的怨气——那些被他害死的仙侍冤魂正疯狂啃噬他的魔影，“锁魂钉要七钉同入才致命，可你既要杀我，又要伤云逸，轨迹重叠处便是死穴。“
邹云逸的寒霜剑恰在此时劈开冰盾的裂痕。
冰花碎成千万道寒光，裹着剑气直刺紫霄心口。
他发梢沾着冰碴，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染着血意：“灵悦，退！“
马灵悦向后急掠三步，正撞进青鸾新结的藤蔓屏障。
青鸾的笛声突然拔高三个调门，原本缠住紫霄腿的藤蔓“咔“地绷直，竟在魔影上勒出一道半透明的血痕——那是紫霄本体在元魂受创后的真实反应。
白芷的锈剑终于不再刺空，她咬着唇将整把剑捅进那道血痕，锈迹斑斑的剑身竟冒出青烟：“我...我早该信灵悦姐姐的！“
紫霄的魔影开始扭曲。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锁魂钉“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烧出七个焦黑的窟窿。
可就在众人以为胜券在握时，一直瘫倒在地的墨璃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马灵悦转头的瞬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原本即将溃散的魔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墨璃全身，他的幽火眼重新燃成两团赤焰，连地面都因他的气势而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最可怕的是他掌心凝聚的那团黑雾——黑雾里翻涌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弃了紫霄转身扑来，寒霜剑在身前划出半轮冰月。
马灵悦能看见他发带断裂，碎发被魔气掀得乱飞；能看见他眼底映着自己的倒影，像要把她刻进灵魂里。
青鸾的藤蔓瞬间缠上两人后腰，却在接触黑雾的刹那焦黑蜷曲。
白芷举着锈剑冲过来要挡，被马灵悦一把拽到身侧：“退！“她的幻灵之眼此刻疼得几乎要裂开，却仍勉强看清墨璃这一击的轨迹——那是孤注一掷的同归于尽，是魔界秘法“万魂噬“，连仙尊都未必能硬接。
黑雾已经近在咫尺。
马灵悦闻到浓重的腐臭，那是万千冤魂腐烂的味道；听到无数尖笑，那是墨璃用魔功祭炼的生魂在欢呼。
她能感觉到邹云逸将她护在身后的手臂在发抖，能听见他喉间压抑的低咒：“该死...该死...“
“云逸。“她突然开口。
在这生死关头，所有的恐惧都化作最纯粹的坚定。
她仰头望着他染血的下颌线，抬手抚上他握剑的手背，“我信你。“
邹云逸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金芒，望着她唇角还未拭去的血渍，突然低笑一声。
那笑声清冽如霜，却带着烧尽一切的滚烫：“好。“
黑雾裹着万千冤魂扑至的刹那，邹云逸的寒霜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剑身上的冰纹如活过来般游走，在两人身前三尺处凝成一面冰墙。
冰墙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咒文，每一道都泛着雪色金光——那是他用本命仙元点燃的护心冰魄，是哪怕耗尽修为也要护住她周全的决心。
马灵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听见冰墙与黑雾相撞时的轰鸣，听见邹云逸在她耳边低吟的诀语。
她的幻灵之眼在一片混沌中，隐约看见冰墙表面裂开蛛丝般的细纹，而邹云逸的指尖，正有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滴在冰墙最脆弱的裂缝处...冰墙与黑雾相撞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邹云逸握剑的手在发抖，指缝间渗出的血顺着剑脊蜿蜒而下，在冰墙上晕开红梅般的印记。
他能听见自己元力枯竭的嗡鸣，像有把钝刀在经脉里来回划拉——这护心冰魄抽干了他九成修为，此刻连抬眼的力气都要凝聚半刻。
“云逸！“马灵悦的惊呼穿透混沌。
她的幻灵之眼因过度使用渗出金红血丝，却在黑雾翻涌处捕捉到墨璃指尖的颤抖——那是万魂噬即将力竭的征兆。
她反手扣住邹云逸手腕，掌心渡去一缕清灵仙元，“撑住，我要动了！“
话音未落，她足尖点地如灵鹤掠起。
腰间冰魄链的勒痕还在渗血，却不妨碍她结出破魔诀的手速比往日更快三分。
幻灵之眼映出墨璃魔躯的七寸：锁骨下三寸处，那里有团幽蓝鬼火——是他用生魂祭炼的魔核。
“青鸾！“她旋身时甩出袖中玉牌，“缠他右臂！“
青鸾的笛声骤然变调，藤蔓如活物般窜出，在墨璃右臂缠了三匝。
那魔鳞竟被藤蔓上的清灵之气灼出青烟，墨璃吃痛怒吼，抬手要拍，却正撞上马灵悦的掌心雷。
紫电裹着冰碴炸在他胸口，魔鳞碎成黑渣簌簌掉落。
“灵悦小心！“邹云逸突然低喝。
他强撑着抬头，正见墨璃另一只手凝聚起暗红魔刃，目标直指马灵悦后心。
他的寒霜剑“嗡“地离手，带着最后一道冰箭穿透魔刃，在墨璃小臂上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邹云逸踉跄着扶住青鸾的藤蔓屏障，额角冷汗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马灵悦的背影，喉间泛起腥甜——若这一击护不住她，便是赔上这条命，也认了。
马灵悦却在此时笑了。
她借着墨璃分神的刹那，指尖弹出三枚淬了破魔丹的银针。
幻灵之眼锁定那团幽蓝鬼火，银针破空的声响比心跳还急：“去！“
第一枚扎碎魔核外层的防御结界，第二枚挑开生魂缠绕的缝隙，第三枚直入鬼火核心。
墨璃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瞪圆的赤焰眼骤然熄灭，魔躯如被抽走骨架的皮囊，“轰“地砸在地上，掀起漫天尘烟。
“搞定了。“马灵悦落在邹云逸身侧，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她能感觉到他浑身发冷，像块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玉，“云逸？“
“我...没事。“邹云逸扯了扯嘴角，想替她擦去脸颊的血渍，手却在半空抖得厉害。
他的目光突然冷下来，扫过不远处正往角落瞬移的紫霄，“那家伙想跑。“
紫霄的玄色道袍已被镇魔咒文啃噬得千疮百孔，露出下面青灰魔鳞。
他方才被白芷的锈剑刺中时，元魂已受重创，此刻连完整的瞬移咒都结不全。
见邹云逸望来，他喉间发出夜枭般的尖叫：“你们杀不了我！
魔界大人会...“
“嗤——“
寒霜剑带着刺骨剑气破空而至，精准斩断他脚下的传送阵纹路。
紫霄的身影在瞬移中被生生扯回，后背撞在廊柱上，吐出一口黑血：“你们...敢动我...“
“有何不敢？“马灵悦抽出腰间冰魄链，链上的冰晶在她灵力灌注下泛起幽蓝微光。
她望着紫霄元魂里翻涌的怨气——那些被他害死的仙侍冤魂正疯狂啃噬他的魔核，“你勾结魔界，残害同修，仙规在此，杀你有理。“
紫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再开口求饶，却见马灵悦指尖掐诀，冰魄链如灵蛇般缠住他脖颈。
链上冰晶刺入他魔鳞的瞬间，他发出比墨璃更凄厉的惨叫：“不！
我是仙宫...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紫霄的魔躯开始崩解，像被烈日融化的雪，只余下一枚漆黑魔丹滚落在地。
马灵悦弯腰拾起，转身时看见青鸾正用藤蔓裹住白芷的伤口——那小仙侍方才替她挡了道魔气，左臂已肿得像发面馒头。
“走。“她将魔丹收进储物袋，又取出两颗疗伤丹抛给青鸾，“这里魔气残留太浓，得尽快回仙宫上报。“
邹云逸扯了扯她衣袖：“你的伤...“
“我没事。“马灵悦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他冰凉的指尖传过去，“先离开这里。“
四人刚跃出战场范围，便见前方林子里冲出二十余道身影。
为首的仙使腰佩玄铁令，见着马灵悦便单膝跪地：“马上仙！
我们奉玄风上仙之命前来支援！“
“支援？“青鸾扶着白芷的手一顿，“来得倒巧。“
马灵悦没接话。
她望着为首仙使腰间的玄铁令——那是仙宫执法堂的标记。
她将储物袋里的魔丹、紫霄与魔界通信的玉简一并取出，递过去：“这里有紫霄勾结魔界的证据，你且收着。“
为首仙使双手接过，神识探入玉简的瞬间脸色骤变：“这...这竟属实？“
“自然。“马灵悦指了指远处还未散尽的魔气，“墨璃的魔躯还在，你们可去查验。“
众仙使面面相觑，有几个已抽出佩剑指向战场方向。
为首仙使深吸口气，对马灵悦一拱手：“马上仙，我等这就将证据呈给仙尊。
您...可要同我们回去？“
“正要回去。“马灵悦看了眼脸色惨白的邹云逸，“先送云逸上仙去丹室疗伤。“
众人刚要启程，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马灵悦抬头望去，只见天际有祥云翻涌，十二道身影踏云而来。
为首者玄衣广袖，腰间玉牌刻着“玄风“二字——正是仙宫执法堂堂主，素以刚正严苛著称的玄风上仙。
玄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灵悦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染血的道袍、邹云逸苍白的脸色上顿了顿，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冷笑：“马上仙这是...立了大功？“
马灵悦心头一紧。
她感觉到邹云逸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青鸾的藤蔓在身后不自觉地绷直。
她深吸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面上扬起清浅笑意：“玄风上仙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相告。“
玄风的脚步停在三丈外。
他身后的仙宫高层们已展开神识探查四周，空气中残留的魔气、地上未消的魔鳞，都在诉说着方才那场恶战的惨烈。
他望着马灵悦眼底未褪的金芒，突然开口：“马灵悦，你可知仙宫有条铁律？“
“愿闻其详。“马灵悦的指尖轻轻搭在储物袋上——里面装着紫霄与魔界勾结的所有证据。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仍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姿态。
玄风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冰魄链，扫过邹云逸手中还在淌血的寒霜剑，最后落在那枚被仙使捧在掌心的魔丹上：“私斗伤同修者，罚；勾结外魔者，死。“他顿了顿，嘴角的冷笑更浓，“但更要紧的是...“
他的话被一阵风卷散。
马灵悦望着他身后翻涌的祥云，突然看清了那些仙宫高层眼底的审视与怀疑——他们的目光，像极了当年她还是小仙侍时，被污蔑偷取仙酿后，那些上仙看她的眼神。
她的手指在储物袋上收紧。
幻灵之眼的金芒在眼底一闪而过，她看见玄风袖中露出半角黑玉——那是与紫霄通信玉简同款的材质。
“更要紧的是，“她打断玄风的话，声音清冽如泉，“真相，不会被任何东西掩盖。“
玄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身后的仙宫高层们开始交头接耳，为首仙使已将玉简递到他们手中。
马灵悦望着玄风逐渐冷下来的脸色，突然笑了——这一笑，比她方才斩落墨璃时更利落三分。
邹云逸望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锋芒，突然想起初见时，她跪在仙宫广场受罚，却仍抬着头说“我没偷“的模样。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指，掌心的温度透过血痂传过来：“灵悦，我在。“
马灵悦转头看他，见他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像极了当年在桃林里，他递给她那盏桂花酿时的模样。
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逐渐发烫——这一次，她不会再输。
远处的祥云仍在翻涌。
玄风的目光在她与邹云逸交握的手上顿了顿，突然拂袖转身：“回仙宫。“
马灵悦望着他的背影，将储物袋里的最后一枚玉简攥得发烫——那是玄风与魔界使者通信的记录。
她的幻灵之眼扫过四周，看见青鸾正用藤蔓裹住白芷往丹室方向走，看见仙使们捧着证据窃窃私语，看见邹云逸的寒霜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风卷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战场残留的魔气。
她深吸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心底最深处——该来的，总会来。
但这一次，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仙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