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吃好饭饭的小愿望，像被春风轻轻吹起来的小种子，在那顿让人“饱饱”的食堂午饭之后，在二年级（二）班，甚至整个年级，悄悄长出了小芽芽，越来越多！小朋友们不再只是下课偷偷说“饭饭不好吃”，而是变成了在小课桌上用白色涂改液画着“我要吃肉肉！”、在小书包上悄悄挂上“不要硬邦邦白菜”的小纸牌牌，还有走廊里碰到时，互相看一眼，一起做出“好难吃”的鬼脸。
“不能光坐着！”周梦燃成了最最积极的“小队长”。下课了，她挥着小拳头，像准备带大家做游戏的小班长，“光用眼睛说‘不好吃’没用！得让老师们听见！看见我们的小决心！”
“那……怎么办呀？”小雨小声问，眼睛里又有点想试又有点害怕，“画好多好多画给老师？”
“画画太慢！还可能被当成废纸！”周梦燃眼珠骨碌一转，一个大胆的小主意蹦出来，“我们……唱歌！唱给他们听！”
“唱歌？”小朋友们愣住了。
“对！”周梦燃兴奋地拍了下小手，“就唱我们天天做操时候放的歌！但是！咱们改词儿！唱出我们的小委屈！吃饭的时候，就在食堂里唱！人多声音大，看他们听不听得见！”
这个小主意带着周梦燃特有的“想到就做”的劲儿，直接、大胆、充满了力气。它一下子点燃了小朋友们憋着的小不满和小小的“不听话”劲儿。
“好主意！”
“燃燃真棒！”
“改！必须改！唱得他们不好意思！”
大家一下子都来劲儿了。几个平时爱哼哼歌的小朋友立刻凑到一起，拿出图画本和彩笔。有人负责说食堂“好吃的”有多“特别”，有人负责让词儿顺口好听，有人负责记住原来歌的调调。教室里热热闹闹的，全是讨论声和憋不住的笑声。
“红烧肉？硬得像小石头！”
“大白菜？软得像烂泥巴！”
“土豆丝？酸掉小牙牙！”
“紫菜汤？清得像洗锅水！”
这些带着小委屈和小搞笑的句子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编出来。周梦燃是主力军，她的吐槽又准又好玩，常常逗得大家哈哈笑。桔梗呢，被大家推出来负责把词儿整理好，写得既能让大人明白小朋友不高兴，又不会太凶巴巴，还要尽量跟着原来的歌调调唱出来。她坐在小角落，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小报告”，铅笔在图画本上“沙沙”地画着字，偶尔皱皱小眉头想想，偶尔小嘴角也因为听到特别好玩的话偷偷弯一下。
“桔梗，这句‘米饭硬硬像小石子’，改成‘米饭硬硬硌牙牙’是不是更好唱？”周梦燃凑过来问，眼睛亮得像小星星。
桔梗看了看，点点头：“嗯，更好听，也顺口。”她在本子上改着。
“还有这句！”另一个小朋友指着，“‘阿姨手抖像筛米’，这个‘筛米’……是不是有点太像真的了？”
桔梗想了想，拿起笔改成：“‘阿姨手抖心怕怕’？意思是说阿姨也怕打多，不那么凶巴巴。”
“好！就这个！”周梦燃一拍小手，“桔梗你真厉害！这词儿改得，又说了真话又好听！”
歌词在大家一起动脑筋下，飞快地变出来了。调调还是那首大家天天听、耳朵都快起茧子的做操歌，但词儿却变成了句句都是“食堂小报告”！
唱歌的好时机很快就来了。
又是一个吃午饭的时候。小朋友们又像小河流一样“哗啦啦”涌进食堂，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让人不想吃饭的怪味儿。大家端着看起来都差不多、让人没胃口的小餐盘，找到座位坐下。安静的吃饭声里，藏着一股小小的、要冒出来的风。
周梦燃和几个小伙伴互相眨眨眼。她深吸一口气，像要上台表演一样，挺起小胸脯，第一个站了起来！她的动作一下子把食堂里好多小朋友的眼睛都吸引过来了。
“小朋友们！”周梦燃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着点“我豁出去啦”的勇敢，盖过了食堂的吵闹，“我们的小肚子！我们要长高高！不能毁在这些饭饭里！跟我一起唱！”
她起了个头，用的是做操歌那慢悠悠、甚至有点没意思的开头调调，但唱出来的词儿却像个小炸弹：
“青雨小学，读书声亮——”（原词：青雨小学，读书声亮）
“食堂饭饭，眼泪汪汪！”（改词！）
这巨大的不一样和直接说出来的小委屈，像一道小闪电劈在安静的食堂里！一下子，所有埋头吃饭的小朋友都抬起了小脑袋，惊讶、兴奋、不敢相信地看着站着的周梦燃。
短短安静了一下，就像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
“红烧肉块，硬硬邦邦——”（原词：春风暖暖，花儿香香）
“咬也咬不动，心凉凉！”（改词！）
小雨小脸通红，第二个站了起来，跟着唱！她的声音有点抖，但很勇敢。
接着是小浩，他抱着小胳膊，酷酷的，但小嘴巴也跟着动了。
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小朋友放下了小勺子，站了起来！憋了好久的小不满找到了说出来的地方，变成了一股越来越响的歌声！整个食堂，从来没这么“一条心”地唱过歌！
“大白菜叶，水水黄黄——”（原词：小朋友们，志气高高）
“吃到土土味，好难熬！”（改词！）
桔梗坐在人群里，看着周围一张张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听着这充满了小委屈、小生气又有点好玩的合唱。她也被大家带起来了。当唱到“土豆丝丝，酸掉牙牙——”时，她也轻轻地站了起来。这不像她平时会做的事，但现在，她觉得应该站起来。
就在这时，唱到了最重要的地方。歌词说出了大家的小愿望：
“我们不要，洗锅水汤！”
“我们不要，肥肉伪装！”
“请给我们，香香饭饭！”（原词：请给我们，知识海洋！）
“小树苗苗，需要营养！”（改词！）
唱到这两句，周梦燃几乎是喊出来的，她的声音充满了力气和热乎乎的小愿望，像一团小火苗，把大家的劲儿都点着了！食堂里歌声震天！
可是，就在唱得最响最激动的时候，该桔梗领唱下一句了。按照说好的，她应该唱一段希望明天饭饭变香的歌词。大家都等着她用平时凉凉的声音唱出“希望明天，饭饭香香——”
但是桔梗的声音一出来，所有小朋友都愣住了。
那不再是大家熟悉的、像小泉水一样凉凉的声音。她的声音，在大合唱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一种……热乎乎的劲儿！一种平时藏起来、现在被大家带出来的、充满了力气和穿透力的热乎劲儿！她的声音还是清清的，但像刚烧开的小水壶，把那句“希望明天，饭饭香香——”唱得字字清楚，充满了超级想要和一定要做到的感觉！那热乎劲儿，都快要把空气烤暖了！
与此同时，唱完自己最激动部分、本来应该最兴奋的周梦燃，在桔梗开口的瞬间，她的声音却奇怪地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继续大声唱，而是变成了一种低低的、像在轻轻说话一样的和声。那声音不再是跳跳的小火苗，而是像稳稳的大地，带着一种厚厚实实的、安安静静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桔梗那突然冒出来的热乎乎的高音。她的目光，带着从来没见过的认真和安静，落在桔梗身上。
两个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对方声音里那完全不一样的、跟平时印象彻底反过来的感觉！
桔梗唱出那句热乎乎的歌词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这样唱过歌！那热乎劲儿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而当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另一边——周梦燃时，她看到了对方眼睛里同样清楚的惊讶！不是平时那种“哇好神奇”的惊讶，而是一种深深的、好像发现了大秘密的震动。更让她心跳快的是，周梦燃现在的声音，那托住她高音的安静低唱，竟然带着一种奇怪的好舒服的力量，让她心里那股陌生的热乎劲儿有了地方靠着，不会乱跑。
周梦燃也超级惊讶。她从来没听过桔梗发出这么有劲儿、这么热乎乎的声音！那声音像一道光，“啪”地一下照亮了桔梗平时安安静静的样子，露出了里面她从没想到过的热乎乎的小太阳。而她自己……她低头感觉着自己喉咙里流出来的、那跟平时吵闹不一样的、安静稳稳的声音，好像这大合唱的声音和桔梗那意外的热乎劲儿，叫醒了她心里某个同样陌生的、像大地一样安稳的力量。
在食堂震天响的合唱声里，在好多好多小朋友挥着小手、大声说出小委屈的背景里，这两个站在不同地方、声音突然变得不一样的小姑娘，隔着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目光在半空中清清楚楚地对上了。
桔梗眼睛里是惊讶，是发现自己声音里那股陌生“热乎劲儿”的迷糊，还有看到周梦燃声音里那份意外“安静”力量的震动。
周梦燃眼睛里是巨大的意外，是发现桔梗心里“小太阳”的惊喜，还有对自己声音里那份突然流出来的“安静”力量的奇怪和想弄明白。
这一眼，时间好像变慢了。吵闹的歌声、食堂的怪味儿、难吃的饭饭……好像都变得模糊、往后退了。她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跟以前想的一点都不一样的、全新的好朋友，也模模糊糊地碰到了自己声音里面，那个从来没被发现过的、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合唱还在继续，歌声还是那么响。但在这两个小姑娘心里，一场小小的、关于声音和自己的小地震，才刚刚开始。那一眼的惊讶，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深深的湖里，激起来的小圈圈，比食堂抗议的歌声，飘得还要远，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