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停稳，安向春便跳了出来。
“怎么样？”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药童，而是抱过豚豚，径直问安向和。
安向和看了看这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推着安向春先进马车：“已经不热了。先回去，回去再说。”
小药童满脸紧张，一双眼滴溜溜在几人身上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将军府后，安向和将老大夫的话如实转告，最后，他迟疑半晌，还是犹豫着问了出来：“这事得告诉皇上吧？”
豚豚已经被柳雁的侍女抱下去睡觉了。眼下，宽敞的书房中只有他们三人，坐姿各有不同，面上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书房中点着灯，却照不亮安向和阴郁的脸色。
“这老大夫的底细，你清楚？”安向春思量半晌，抬眸问。
老大夫的话，确实让她意识到了问题，但她并没有选择全盘接受。相比于安向和，她清醒的多。
安向和摇头，“明日，我明日便派人去查。只是此事我怕不能耽搁，毕竟关系孩子的身子骨。”
安向春却没他想象中那么焦急，闻声也只是转了转手腕，“几针下去，豚豚的热就退了，说明这老大夫确实有点东西，但他说的这些话……”
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安向春只跟一个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个人就是姜予年。至于自己的哥嫂，她一直是瞒着的。现在，豚豚能跟动物对话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正如老大夫所说，她们母女确实没瞒过，豚豚整日活蹦乱跳，身子骨要比一般孩子好得多。但她还是本能觉得有些蹊跷。
两兄妹一时都沉默下去，静静理着自己的思路。眼看时辰不早，安向和明日还得上朝，柳雁没办法，拍了拍桌子，盖棺定论：“今日送你出来的那个……应该是个学徒，我看他的表情很是怪异，明日就从他查起。”
安向和点头，默默应下来。
老大夫虽然身份不明，但医术确实是没得说。豚豚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甚至由于半夜的折腾，她醒的还比平时晚了两个时辰。
安向春几乎一夜未眠，始终在床边守着。半梦半醒间听到豚豚翻身的动静，她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一般惊醒过来，摸摸豚豚的额头，确认没发烫，没发汗之后，才松口气，重新坐回去。
经过整整一夜，天大亮时，她才勉强放下心去，歪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身边没有了豚豚，只有柳雁。
“我孩子呢？”她猛然坐起身来，慌乱之中一把攥住了柳雁的手。
柳雁给她盖了盖被子，拍拍她的手：“豚豚醒了，又要闹着去看马，我让小阮带她去后院马场了。”
说着，她缓缓叹了口气。
她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执拗的孩子。今晨她带着侍女来看了几次，护院前脚刚说完“大小姐和公主都还没醒”，后脚豚豚就穿着单薄的里衣跑出来了，将柳雁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豚豚裹上，将人塞进屋里去更衣。
“嘘，我们悄悄的，娘还没醒呢。”
侍女不知道安向春还在睡，动作便大了些，豚豚赶紧竖起手指来，神色夸张。小侍女没觉得冒犯，只觉得她可爱的夸张。
更完衣，柳雁带着豚豚走到暖阁说话，把她抱在自己的膝头，忍不住数落：“你这孩子，怎么知道舅母过来的？你娘亲醒了没？”
豚豚缩在她怀里，虽然说话中带着重重的鼻音，但瞧着状态不错，甚至比昨天还生龙活虎。
她揪着披风上一圈毛毛，说，“那，麻雀说的。”
说着，她拧了拧身，手指指向窗外的草丛。话音刚落，就有一只麻雀从草丛中飞起，振翅飞去了隔壁院子。
柳雁起了逗她的心思：“那麻雀跟你说，它去那边干嘛了吗？”
豚豚点头：“找新家去了，昨天下雪，把它的窝给埋了。”
柳雁挑挑眉，还想再问，豚豚却嘟了嘟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舅母，豚豚想看小马。”
“这可不行。你生病还没好呢，那后院可不许去。舅母带你上街买好吃的去，行不行？”
见来软的不行，豚豚索性跳下来，兜着过长的披风，一摇一晃，往前跑得十分艰难。
“好了好了，阿阮，你带公主过去。我进屋去看看大小姐。”柳雁彻底没了招，赶紧让侍女抱她过去，生怕晚一点，这小祖宗再给自己磕着。
豚豚得偿所愿，态度也好了，嘴也甜起来了：“谢谢姐姐。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这一番话把阿阮哄得心花怒放，什么底线都没了。趁着夫人进屋了，看不见她们，她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两块麦芽糖，赶紧塞到豚豚手里：“喏，我偷偷藏下的糖，给你吃，你可别告诉夫人啊。”
她年纪也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是活泼爱玩，还爱吃些零嘴的时候。因着跟自己儿子的年纪相仿，柳雁对她也像亲生，平日里也总爱管着她。
糖塞进口中，豚豚笑得眼都看不见了。两人一路分了两块糖吃，开心地像是偷了蜜罐子的小老鼠。
听完柳雁所说，安向春重重叹了口气。她半躺在榻上，支着一条腿，手肘撑在上面，扶着脑袋。
“罢了，想去就去。劝过了还不听，再生病，可怨不得旁人了。”
虽然这么放狠话，但安向春毕竟不忍心。柳雁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更衣起床，直奔后院抓人去了。
走进后院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高头大马旁边，站着豚豚小小的身影。她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厚重披风，手里抱着个汤婆子，时不时被烫的“嘶溜”一声，而后赶紧换手，对着冷风轻轻摆两下降温。
她面前是昨天骑过的那匹马，神色依旧倨傲不凡，看起来似乎是在跟眼前的小孩对峙。
“你怎么又来了？”炽焰没什么好气。它昨天闹了那么一通，本以为豚豚能彻底消停了，但没想到，刚睁眼，正要去嚼两口草料，这小孩又来了。
豚豚歪歪头，“喜欢你。你能再带着我跑两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