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孙氏(1 / 1)

八月的宁王府后花园中,金桂飘香,苏颜倚在朱漆栏杆上,望着池中残荷出神。她手中攥着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指尖微微发白。

“少夫人,三夫人发动了!”孙氏院中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发髻都散了一半。苏颜心头一跳,那方帕子便飘落在地。她顾不得去捡,提着裙摆就往枕霞坞奔去。

产房外已围了一圈人。云珹在廊下来回踱步,月白色的长衫下摆沾满了尘土。宁王妃坐在太师椅上,手中佛珠转得飞快。苏颜悄悄站到丈夫云珩身侧,发现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云霄,接着便是稳婆变了调的呼喊:“见红了!快拿参汤来!”

苏颜看见云珹猛地撞开产房的门,又被两个婆子死死拦住。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可怕,眼睛里布满血丝:“阿沅!你撑住!我在这里......”

当夜半的梆子敲过三下时,婴儿微弱的啼哭终于响起。可还没等众人露出笑容,稳婆就满脸是血地冲出来:“三夫人血崩了!”

苏颜永远记得那个画面——云珹抱着气息微弱的孙氏,她的石榴裙浸在血泊里,像一朵凋零的牡丹。新生的婴孩在乳母怀里啼哭,而孙氏苍白的手指最终松开了丈夫的衣带。

“阿沅!”云珹的哀嚎惊飞了满树乌鸦。苏颜别过脸去,泪水打湿了云珩的肩膀。云珩紧紧地抱住苏颜,轻拍她的背。苏颜想起三日前的中秋宴上,孙氏还笑着与她分食月饼,说等孩子满月要请她喝桂花酿。

葬礼那日下着细雨。苏颜作为妯娌主持仪式,看着云珹亲手将一支银簪放入棺中——那是他们定情时他送的信物。当黄土掩上朱漆棺木时,云珹突然扑到坟茔上,十指抠进泥里,任谁来拉都不肯起身。

“三哥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了。”回府的马车上,云珩握着苏颜冰凉的手叹息。车帘外,纸钱混着雨水粘在青石板上,像褪了色的胭脂。

谁也没想到,孙氏坟头新土未干,宁王就在书房召见了云珹。苏颜奉茶时,正听见公公威严的声音:“...周家虽只是五品,但世代清流,在文官中颇有声望...”

茶盏“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云珹惨白的脸转向父亲,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父亲!阿沅她才......”

“珹儿!”宁王重重拍案,“你当本王愿意做这个恶人?如今朝中局势尚不明朗,我们还需文臣支持,周家嫡女年已十九,若不是看中王府门第......”

苏颜退出来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当晚,云珩告诉她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五——距离孙氏离世,不过百日。

婚礼筹备像一场荒诞的戏码。苏颜带着下人布置喜房时,总错觉下一秒就会看见孙氏捧着账本从屏风后转出来。她将原本的大红帷帐换成了暗红色,却在换烛台时发现床底有个落满灰尘的锦盒——里面是半截绣坏的香囊,孙氏最拿手的连理枝图案。

“四嫂嫂...”周氏进门那日,苏颜看到盖头下眼中还有泪水。后来听人说周氏听说要冲喜,哭湿了三条帕子...

喜宴上,云珹穿着吉服,却像一具行尸走肉。当司仪喊“夫妻对拜”时,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酒水洒了满襟。宁王脸色铁青,是云珩上前扶住了兄长,才没让场面更难堪。

三更时分,苏颜去新房送醒酒汤。透过窗纸,她看见新娘独自坐在床边,龙凤喜烛已经烧了一半。本该在新郎手中的金秤杆,此刻静静躺在梳妆台上。

“三哥在祠堂跪着呢。”云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披风裹在妻子肩上。月光下,他们看见云珹的背影在祖宗牌位前佝偻如老叟,而新房窗上的“囍“字剪纸,正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回听雪院路上,苏颜突然抓住云珩的手:“若是...若有一日我也......”

“胡说!”云珩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却哽咽了,“我们不一样...”这话说得如此心虚,连檐下的红灯笼都跟着晃了晃。

次日清晨,枕霞坞中约铜镜里映出新娘浮肿的双眼,而枕席整齐得像是没人碰过。

周氏独自一人来见亲友时,众人都愣住了,连平日里最爱挤兑人的王氏也只是沉默不语。

苏颜陪周氏回到枕霞坞,正想着如何安慰她时,却听见周氏轻声问:“姐姐...三公子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苏颜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云珹正抱着婴孩站在孙氏生前最爱的梅树下。冬日的阳光穿过枯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永远擦不干的泪痕。

当晚,苏颜在云珩怀中痛哭失声。她想起孙氏弥留时望向孩子的眼神,想起云珹在喜宴上摔碎的合卺杯,想起周氏梳妆匣里那封未寄出的家书。在这个锦绣堆砌的牢笼里,他们每个人都成了提线木偶。

“至少...”云珩吻着她颤抖的眼睫,“我们还能相拥而泣。”这话像把钝刀,在苏颜心上慢慢磨着。她知道,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女子连哭泣都要躲在被子里。

冬日的雪落下来时,覆盖了孙氏的坟茔,也盖住了婚宴的鞭炮碎屑。苏颜站在回廊下,看着两行脚印分别通向祠堂和新房。她忽然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些雪,是永远化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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