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公布那天，教室里的气氛比考试时更加紧绷。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几十双屏息凝神、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
“第一名，”班主任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李小婧同学。”
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随即，“哇——！”孟小胖第一个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紧接着是王小刚用力拍桌子的声音，其他同学也纷纷反应过来，惊叹声、掌声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唰”地聚焦在李小婧身上。
李小婧坐在座位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了那“第一名”三个字，但巨大的声音洪流冲进耳朵，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变得模糊而遥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才让她确认这不是幻觉。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急切地、几乎是本能地寻找着杨安琪的身影。
杨安琪就坐在她斜前方不远处。她也正转过头来看向李小婧。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小婧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做好了迎接失落、不甘甚至敌意的准备——那是她自己曾经深陷其中、无比熟悉的情绪沼泽。
然而，杨安琪的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阴霾。她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水波微澜般的失落，那失落如此轻微，转瞬即逝。紧接着，那失落便被一种更为明亮、更为纯粹的情绪取代——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杂质的惊叹和……喜悦？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对着李小婧，用力地、无比清晰地竖起了大拇指！那笑容像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坦荡而温暖。
李小婧愣住了。她看着杨安琪眼中那真诚的赞叹和竖起的大拇指，看着对方脸上毫无芥蒂的笑容。预想中的得意、骄傲或者扬眉吐气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一种巨大的、奇异的空虚感，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冰冷滩涂，瞬间席卷了她。她赢了，她终于超过了那座横亘在心头一个学期的高山。可为什么，心头那片被“赢”字撑起的空间，此刻却空落落的，只有寒风呼啸而过？上学期那灼烧着她的三分之差带来的痛楚，那无数个挑灯夜战的疲惫夜晚，那考试时几乎将她淹没的恐慌……所有支撑她走到这一步的激烈情绪，在杨安琪这个真诚的笑容和大拇指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原有的重量和意义。
班主任还在念着其他同学的成绩和排名，教室里依旧喧闹。李小婧却慢慢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攥的右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月牙形的深痕，隐隐作痛。她看着那深红的印记，又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喧闹，望向窗外。
冬日清冽的阳光正慷慨地洒在校园里，落在光秃的树枝上，落在冰冷的单杠上，也落在远处教学楼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由无数笑脸组成的“阳光笑脸墙”上。阳光无声流淌，静谧而恒常。那束光，似乎不再仅仅是落在身上取暖的温度，而是穿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静静地、深邃地，照进了她心底那片刚刚被胜利的喧嚣惊扰、又迅速陷入巨大空茫的湖水里。湖水很深，很静，倒映着光，也沉淀着一些刚刚开始显露轮廓、却远比分数更沉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