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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弈生:铁鹰无间樊笼(1 / 1)

亭子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劣质金疮药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复仇的快感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吞噬殆尽。朱国禄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牵动着伤口,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腰间的红布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泪水混合着血污和汗渍,在他年轻的脸上冲出两道浑浊的沟壑。

“结…结束了…”他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结束?”张文远的声音干涩得像枯井。他没有擦拭脸上半干的血迹,任由那股铁锈味刺激着神经。他缓缓摊开紧握的右手,一枚冰冷的金属物件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正是那枚从刘三通房里、混乱中被他下意识攥住的铁鹰腰牌!

半个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绝非寻常铜铁。正面,一只振翅欲飞的铁鹰浮雕栩栩如生,每一片羽毛都透着凌厉的金属质感。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鹰眼——镶嵌着两粒细小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红宝石,在昏暗光线下,竟幽幽地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光芒!背面,一个复杂而奇特的徽记盘踞中央,线条扭曲缠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徽记下方,一行细小的日文假名清晰可见。

“这…这是…”马成志凑近,借着微光仔细辨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日清洋行的标记!那个徽记…我在他们的货箱封条上见过类似的简化版!这假名…像是‘山本’!”

“山本…”张文远咀嚼着这个名字,正是刘三通临死前为了活命嘶喊出的名字——日清洋行的山本!那个指使刘三通栽赃陷害、欲置他们于死地的日本人!

一股比昨夜面对浪人武士刀锋时更深的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上五人的脊椎!昨夜在日清洋行地下室的搏杀,窃取情报,杀死日本浪人…一切并非偶然!而今天,他们又循着影先生的指引,亲手屠戮了与日本人勾结的刘三通!现在,这枚带着日清洋行标记、属于山本或其爪牙的铁鹰腰牌,就攥在他们手里!

这哪里是战利品?这分明是催命符!是足以将他们钉死在日本人复仇怒火上的铁证!

“影先生…”李威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枚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腰牌,“他给我们刘三通的情报…让我们来复仇…他早就知道刘三通和日清洋行勾结!他…他是故意的!借我们的手,杀刘三通,重创日清洋行!我们…我们就是他手里两把撞向日本人的刀!”

“不止是刀!”吕震的声音充满了惊惧,“我们是…是替死鬼!刘三通死了,日本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刚刚在洋行里闹出大动静的我们!再加上这腰牌…”他不敢再说下去。

张文远沉默着,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疯狂碰撞、串联:

影先生精准掌握他们所有人的弱点(伤、仇、困境),逼迫他们接受不可能的任务。

提供远超他们想象的精密装备和专业情报。

目标直指日清洋行的核心机密。

任务完成后,立刻给出刘三通的致命情报,引导他们复仇。

而刘三通,恰好是日清洋行山本的走狗!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盘早就布好的棋!他们五人,从被影先生盯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盘棋局上冲锋陷阵、吸引火力的卒子!影先生真正的目标,始终是日清洋行,或者说,是日清洋行背后的某些东西!利用他们的仇恨和困境,驱使他们去触碰日本人的逆鳞,同时借他们的手清除掉刘三通这个与日本人勾结的污点!

“铁鹰…”张文远看着腰牌上那振翅的凶禽,又想起影先生门楣上的铁鹰门环,纸条上的铁鹰简笔画…“影先生…和日清洋行…他们之间…”他心中升起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影先生与日清洋行,或者说与日本人,本身就是死敌!而他们,成了这场隐秘战争中被利用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朱国禄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对刘三通复仇后的短暂释然。背上的伤、眼前的腰牌、影先生深不可测的布局、日本人的滔天怒火…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

“这里不能待了!”马成志猛地站起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狭小的亭子间,“刘三通死了!他手下的人、青帮的人、巡捕房的人,很快会找到线索!日清洋行死了浪人,丢了绝密情报,现在刘三通又被我们宰了,还丢了这腰牌…日本人会像疯狗一样全城搜捕!这亭子间,是第一个被翻的地方!”

“对!必须立刻走!”张文远瞬间清醒过来,巨大的危机感压倒了纷乱的思绪。他将那枚散发着幽光的铁鹰腰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收拾东西!只带最要紧的!影先生给的钱、药、剩下的干粮、水!还有…这个!”他指了指那个装着精良工具的黑色皮箱。这些工具,现在是他们保命和反击的唯一倚仗。

“文远哥,这腰牌…”李威六看着张文远紧握的手。

“带着!”张文远眼神决绝,“这是烫手的山芋,但也许…也是我们唯一能用来和影先生,甚至…和日本人周旋的筹码!”他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影先生利用他们,他们或许也能反过来利用这腰牌和所知的内情,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

五人强忍着疲惫和伤痛,如同惊弓之鸟,迅速行动起来。影先生给的法币被小心分成几份,各自贴身藏好。朱国禄的红布包和药更是重中之重。那套精良的工具被李威六重新整理,一些体积大但暂时用不上的被忍痛丢弃。最后一点干粮和水塞进包袱。整个过程迅速而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末日逃亡般的紧张。

他们熄灭了煤油灯,如同五道融入黑暗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个短暂庇护过他们、此刻却危机四伏的亭子间。

夜已深,但上海滩的某些角落依旧喧嚣。他们避开大路,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朱国禄背上的伤让他步履蹒跚,每一步都疼得冷汗直流,只能由吕震和张文远轮流搀扶。李威六和马成志一前一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

“去哪里?”马成志压低声音问。法租界相对安全些,但巡捕房同样不是善茬,而且影先生的势力似乎在那里根深蒂固。华界更是龙蛇混杂,青帮和日本人的眼线无处不在。

“去闸北!”张文远略一思索,果断道,“那边工厂多,棚户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更容易藏身。我知道一个地方,以前在码头认识的一个老烟枪,他在那边一个废弃的教堂后面搭了个窝棚,人还算可靠,至少…暂时不会出卖我们。”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不引人注目的去处。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准备折向通往闸北方向的弄堂时,异变陡生!

前方巷口,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毫无征兆地扫了过来!同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呵斥响起!

“快快!宝昌里那边出大事了!刘三爷被人做掉了!上面发话,全城搜可疑人物!”

“妈的,听说死得老惨了!肠子都流了一地!肯定是仇杀!”

“都打起精神!看到带伤的、身上有血的、形迹可疑的,统统给老子按住!”

是巡捕房的巡警!而且听口气,是直奔刘三通被杀案来的!手电光已经扫到了巷子深处,眼看就要照到他们藏身的角落!

五人心脏骤停!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退!快退!”张文远当机立断,拉着朱国禄猛地缩回旁边的阴影里。李威六和马成志也反应极快,瞬间隐蔽。

但朱国禄背上的伤太重了,动作慢了半拍!他踉跄后退时,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谁?!那边有动静!”一个警觉的巡警立刻将手电光扫了过来!刺眼的光柱瞬间笼罩了朱国禄半边身体和他脸上未完全擦掉的血污!

“站住!不许动!”几个巡警如临大敌,拔枪的拔枪,抽警棍的抽警棍,立刻围堵过来!

“跑!”张文远知道藏不住了,怒吼一声,猛地将朱国禄推向巷子另一头相对黑暗的方向,“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生死关头,五人瞬间分散!张文远掩护着朱国禄,朝着一个方向狂奔!李威六和马成志则默契地冲向另一个岔路!吕震稍慢一步,紧随李威六身后。

“追!抓住他们!”巡警的呼喝声、哨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枪栓拉动的声音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打在张文远和朱国禄身旁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文远哥!”朱国禄吓得魂飞魄散。

“低头!别回头!跑!”张文远死死拽着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狭窄曲折的巷子里亡命奔逃。身后脚步声、呼喝声紧追不舍!朱国禄背上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迅速浸透包扎的布条,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脚印!

另一边,李威六和马成志的处境同样危急。他们选择的岔路尽头竟然是个死胡同!一面高大的砖墙挡住了去路!

“妈的!”马成志低骂一声,眼神凶狠。

“上墙!”李威六低喝,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工具包往肩上一甩,后退几步,猛地加速前冲,借着墙壁的凹凸,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马成志紧随其后!

“在那边!他们要翻墙!”追兵赶到,手电光死死锁定了正在攀爬的两人!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打在墙砖上,碎石飞溅!

李威六闷哼一声,感觉小腿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似乎被飞溅的碎石划伤了!但他动作不停,咬紧牙关,奋力翻上墙头!马成志也爬了上来。

墙的另一边是一片堆满废弃木箱和杂物的荒地,远处是黑黢黢的厂房轮廓。两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落地后迅速隐入废弃物的阴影中。追兵在墙那边气急败坏地叫骂着,一时半会儿翻不过来。

张文远和朱国禄这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亡命的狂奔,暂时甩脱了最近的追兵,但远处哨声此起彼伏,显然整个区域的巡捕都被惊动了。朱国禄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几乎是被张文远半拖半抱着在移动。

“国禄!撑住!”张文远心急如焚,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地方处理伤口,否则朱国禄性命难保!

就在这时,他们拐进一条更窄、更黑的死胡同。胡同尽头堆满了垃圾,臭气熏天。张文远正绝望时,垃圾堆后面,一个极其低微的声音响起:

“这边…快…”

张文远猛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垃圾堆后面,一道低矮的、被破木板虚掩着的缝隙露了出来!缝隙里,一只眼睛正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吕震!他竟然先一步找到了这个极其隐蔽的藏身之所!

张文远来不及多想,拖着几乎昏迷的朱国禄,奋力挤开破木板,钻了进去!吕震立刻将木板重新掩好。

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似乎是两栋房子之间废弃的夹缝,勉强能容两三人蜷缩。恶臭扑鼻,但此刻,这恶臭之地却成了救命的天堂。

“阿震!你怎么…”张文远喘着粗气。

“我…我跑散了…慌不择路…看到这个缝就钻了进来…”吕震心有余悸,脸上也有擦伤,“威六哥和成志哥呢?”

“分开了…希望他们没事…”张文远忧心忡忡,但现在顾不上了。朱国禄已经瘫软在地,气息微弱,后背的纱布完全被鲜血染红。

“药!快!云南白药!”张文远急声道。吕震慌忙从怀里掏出药瓶。两人手忙脚乱地撕开朱国禄被血浸透粘连的衣服,露出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药粉不要钱似的撒上去,再用干净的布条(从里衣撕下)紧紧捆扎压迫止血。

“国禄!国禄!醒醒!”张文远拍打着朱国禄的脸颊。

朱国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文远哥…药…我娘的药…”他的手无力地摸向腰间。

“在!在!红布包好好的!”张文远赶紧按住他的手,将那个依旧被朱国禄贴身保护、沾着他鲜血的红布包塞到他手里,“你娘的药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撑住!”

朱国禄紧紧攥住红布包,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念想,眼皮沉重地合上,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和外面远处隐约传来的哨声、狗吠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一些。张文远透过木板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就在这时,他听到极其轻微的、如同猫爪落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垃圾堆外面。

张文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吕震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笃…笃笃笃…笃…”三长两短,极其轻微的敲击声在木板上响起。

不是巡捕!是暗号!影先生的暗号!

张文远和吕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恐惧。影先生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

木板被轻轻移开一条缝。一张极其平凡、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缝隙外,正是影先生身边那个如同机器般的工装男子!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来执行一个程序。

“影先生要见你们。”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与影先生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刻板。“现在。跟我走。”

张文远看着昏迷的朱国禄,又看看外面依旧危险的夜色,心中天人交战。去见影先生,无异于自投罗网,再次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但不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朱国禄危在旦夕,根本逃不出巡捕房和日本人即将铺开的天罗地网!影先生,似乎成了他们眼前唯一的、深不见底的“生门”。

“他…伤很重,需要医生。”张文远沉声道,试图争取一点筹码。

工装男子目光扫过昏迷的朱国禄,眼神毫无波澜:“影先生会处理。走,或者留。”语气不容置疑。

张文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他别无选择。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幽冷红光的铁鹰腰牌,将它紧紧攥住,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底牌。

“走。”他咬牙道,将朱国禄背了起来。吕震默默地帮忙扶着。

工装男子侧身让开。外面,那辆如同幽灵般的黑色福特轿车,静静地停在巷口阴影处,如同等待猎物的黑色巨兽。

三人(张文远背着朱国禄,吕震跟着)再次坐进了这辆压抑的车厢。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他们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车子启动,无声地滑入夜色,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这一次,不再是法租界梧桐树荫下的僻静弄堂。

车子穿过苏州河上的一座铁桥,进入了公共租界更核心的区域。最终,停在了靠近外滩、一栋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旧式公寓楼的后巷。这里离繁华的街道不远,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工装男子下车,没有走正门,而是带着他们绕到楼后,打开一扇毫不起眼的、似乎是运煤通道的铁门。里面是狭窄、陡峭、布满灰尘的楼梯。他示意三人跟上。

张文远背着朱国禄,艰难地向上攀爬。楼梯盘旋向上,似乎通往顶楼。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头的气味。终于,在顶楼一扇同样不起眼的铁门前停下。

工装男子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内的景象,让张文远和吕震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再是法租界那个空旷冰冷的石库门房间。这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极高的阁楼空间,被改造成了某种兼具工作室和安全屋的场所。

靠墙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厚薄不一的书籍、卷宗和文件夹,其中不少是外文。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占据中央,上面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几台造型奇特的无线电设备闪烁着指示灯,一台高速运转的打字机正在自动打印着长串的密码般的字符,一台结构复杂的机器正在“咔哒咔哒”地冲洗着微型胶卷(正是马成志从日清洋行拍摄的那种!),旁边的化学盘里显影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墙上挂着大幅的上海地图、东亚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和线路。空气里混合着油墨、化学试剂、旧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清冷的白炽灯光下,那个穿着深灰色丝绸长衫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工作台前,低头看着刚刚冲洗出来、还带着水渍的照片。正是影先生。

“把人放到那边。”影先生没有回头,只是用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吩咐了一句,指了指房间角落一张铺着白布的简易手术床。床边立着一个打开的金属医疗箱,里面手术器械、药品一应俱全。

工装男子立刻上前,帮助张文远将昏迷的朱国禄小心地放到手术床上。

“你,处理伤口。”影先生依旧没回头,淡淡地对工装男子说道。那工装男子竟熟练地戴上消毒手套,拿起剪刀,开始清理朱国禄背上的绷带和污血,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生。

张文远和吕震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影先生身边这个如同影子般的“司机”,竟然还精通医术?

影先生这才缓缓转过身。那张平凡的脸上,深邃冰冷的眼睛扫过狼狈不堪、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张文远和吕震,最后落在张文远那只依旧紧握、指节发白的手上。

“东西,拿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文远知道他在问什么——刘三通的命!他直视着影先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摊开了紧握的右手。

那枚铁鹰腰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红宝石鹰眼在房间的冷光下幽幽闪烁,如同恶魔的凝视。

“不止刘三通的命,”张文远的声音因为疲惫和紧绷而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们还拿到了这个。日清洋行山本的腰牌。刘三通死前说,当年码头仓库的栽赃,就是山本指使的!影先生,你到底是谁?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们怎么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工作台上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工装男子处理伤口时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影先生的目光停留在那枚铁鹰腰牌上,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他没有立刻回答张文远近乎质问的话语,而是缓步走到工作台旁,拿起一把小巧而锋利的镊子。

他走到张文远面前,伸出镊子,极其精准地夹住了铁鹰腰牌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凸起。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开声!

在张文远和吕震震惊的目光中,影先生用镊子从腰牌那复杂徽记的中心位置,轻轻夹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比指甲盖还要小、薄如蝉翼的、近乎透明的胶片!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微雕般细小的点和线!

“这才是山本真正怕丢的东西。”影先生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把重锤砸在张文远心头。“不是什么身份象征。是记录着他和关东军某些高层私下交易、绕过军部走私战略物资和挪用巨额军费的微缩胶卷底片。比你们从日清洋行带出来的那份‘航线记录’,更能要他的命。”

他夹着那片几乎看不见的微缩胶片,走到那台冲洗胶卷的机器旁,将其放入一个特制的读取器中。旁边的显示器上,瞬间开始滚动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和…日文签名!

“刘三通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以为山本只是贪财,却不知道这背后牵扯着日本陆军内部派系的倾轧和足以引发地震的丑闻。”影先生看着屏幕上滚动的信息,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光芒。“山本派他那个心腹浪人带着这腰牌去找刘三通,本是想灭口,顺便取回这要命的东西。没想到,被你们截了胡。”

张文远和吕震呆若木鸡!他们以为拿到的是催命符,却没想到无意中截获了比日清洋行绝密情报更致命的东西!这枚小小的腰牌里,竟然藏着足以引爆日本军部的惊天秘密!而影先生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

“所以…”张文远的声音干涩无比,“你让我们去杀刘三通,除了清除他和日清洋行的勾结…也是为了…逼出这个?”

“是。”影先生毫不避讳,转身看着他,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张文远身上。“刘三通不死,山本不会急着派人去灭口取东西。那个浪人不去,你们就没机会拿到这个。”他指了指显示器上那足以让山本万劫不复的证据。“现在,它在我手里了。”

“那我们呢?”张文远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我们杀了日本人,杀了刘三通,全城都在搜捕我们!我们对你…还有用吗?”他问出了最残酷、也是最现实的问题——棋子用完了,是不是该丢弃了?

影先生沉默了几秒钟。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要冻结。只有朱国禄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以及工装男子缝合伤口时细线的摩擦声。

“你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影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山本丢了这份东西,又被你们杀了心腹手下和刘三通这条重要的线。他会像受伤的疯狗一样反扑。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日清洋行、领事馆、甚至可能通过压力调动公共租界的巡捕房和青帮残余势力,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们,夺回这东西,或者…让你们永远闭嘴。”

张文远和吕震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是,”影先生话锋一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定了张文远,“你们现在掌握的东西,也更多了。你们知道山本的秘密,知道日清洋行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指了指冲洗好的情报照片),还知道…我。”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你们的价值,比你们自己想象的,要大那么一点点。”

“你想怎么样?”张文远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讨厌这种被完全掌控、如同砧板上鱼肉的感觉,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影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工作台旁,拿起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纸条。上面依旧是打印的宋体字:

“山本的书房。明晚丑时(凌晨1点-3点)。保险柜第三层,红色文件夹。原件带回。底片,留下。”

他将纸条递给张文远。

“这…”张文远看着纸条,又看看影先生,难以置信,“还要我们去日清洋行?!去山本的书房?!”

“这是你们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影先生的语气不容置疑,“完成这个,拿到那份‘原件’。那里面,有山本勾结关东军高层走私军火的详细账目和接收方名单。把它带给我。作为交换…”

他的目光扫过手术床上昏迷的朱国禄,又落在张文远和吕震身上。

“…我会给你们一个全新的身份,一笔足够远走高飞的安家费,并且保证,你们那位受伤的兄弟,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安全离开上海。”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冰,“否则,你们可以现在离开,带着那枚腰牌和你们知道的一切,去面对山本和整个上海滩黑白两道的追杀。看看你们能活多久。”

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冰冷的交易!

张文远看着纸条,又看看昏迷的朱国禄,再看看影先生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无力感和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们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又被一脚踹向了更深的地狱!山本的书房?那必然是比地下资料室守卫森严十倍的地方!

“马成志和李威六呢?”吕震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担忧。

“他们暂时安全。在另一个地方。”影先生淡淡道,“任务完成,你们自会团聚。”

张文远沉默了。他知道,他们没有选择。影先生给出了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生路,兄弟的命,远走高飞的机会。代价是,再次潜入龙潭虎穴,去窃取一份足以引发更大风暴的文件!这依然是利用,是更危险的棋局,但至少,这次似乎给了他们一线看得见的希望?或者说,是更深的绝望前的幻影?

他深吸一口气,那枚冰冷的铁鹰腰牌依旧硌着他的手心。他抬起头,迎向影先生的目光,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疲惫和决绝:

“这次…我们要先看到李威六和马成志安全。还有…国禄的伤,必须立刻处理,确保他能活下来!否则,一切免谈!”

他在试图争取,哪怕是最微小的主动权。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影先生”面前,这或许是蝼蚁最后的挣扎。

影先生看着张文远眼中那如同困兽般的倔强光芒,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张文远这微不足道的“条件”。

冰冷的交易,在散发着血腥味、化学药剂味和巨大阴谋气息的阁楼里,无声地达成。铁鹰的羽翼,彻底合拢,将他们拖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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