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打开它。”

谢翊安的声音依旧平淡。

“证明你的手,还没废。”

潘寒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知道,这是考验。是她能否活下去,以及将如何活下去的凭证。

她没有选择。

她缓缓上前,冰冷的铜锁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独有的寒意。

一旁的姜昭菱被带到轩内另一角的古琴前。

“抚琴。”谢翊安的命令简短而清晰,“琴声要悦耳,不能有半分颤抖。什么时候琴声乱了,就证明她的手乱了。”

这是何其恶毒的安排。

竟要用她的琴声,来给潘寒的生死倒数。

姜昭菱指尖冰凉,却不得不依言坐下,将颤抖的指尖按上琴弦。

潘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

她的指尖探入那幽深的锁孔,细细地摸索着内部的结构。

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锁芯的第一片机簧时,一股电击般的熟悉感,顺着她的指尖猛地窜遍全身。

这不是普通的锁。

这是她师门用以清理门户的“绝命锁”。

锁芯之内,暗藏着淬了剧毒的倒刺,开锁的顺序、力道、时机但凡错上分毫,毒刺便会瞬间弹出,刺穿开锁人的指骨,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这种锁,为何会出现在谢翊安的手中?

潘寒的动作,凝滞了。

就那么一瞬间的停顿,远处的琴声也随之“铮”的一声,迸出一个刺耳的杂音。

谢翊安唇边漾开一个弧度,残忍又了然。

“看来,你认出它了。”

姜昭菱不明所以,可见到潘寒额角渗出的冷汗,以及那只持锁的、正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的手,一颗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她强自镇定,想要让琴声重新变得平稳流畅。

谢翊安却已缓缓起身。

他踱步到潘寒面前,手中那把始终未曾离身的匕首,用平滑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脸颊。

那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侮辱。

“别怕。”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温和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地狱的寒冰。

“开错了,黄泉路上,本世子会让这位姜小姐为你弹奏一曲《破阵乐》。”

“也算,风光大葬。”

夜色深沉,寒意透过窗棂的缝隙,无孔不入。

潘寒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撕扯。

一时是坠入冰窟的酷寒,让她牙关战栗,骨节都在作响。

一时又是置身熔炉的灼热,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皮肤烫得吓人。

额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绝命锁”上的毒,虽未见血,但开锁时透过金石传来的那一点点毒息,已足够折磨一个没有防备的人。

一碗水被递到唇边。

潘寒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姜昭菱端着碗,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焦灼与笨拙。

水有些烫,洒了几滴在被褥上,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潘寒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干裂的喉咙得到些许滋润。

“白天……对不住。”姜昭菱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愧疚,“我乱了阵脚。”

潘寒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却清晰。

“那种时候,换了谁都一样。”

她没有怪她。

在那样的绝境里,琴声的颤抖是本能,是恐惧最真实的写照。

轩内只燃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扯得细长扭曲。

死寂之中,某种无形的丝线,将两个本该殊途的女人悄然缠绕。

“那把锁,”潘寒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是我师门的‘绝命锁’,清理门户用的。”

姜昭菱的呼吸停了一瞬。

“谢翊安能拿出它,便知晓我师门的一切。甚至,他与出卖我的人,早有勾结。”潘寒的眼底是一片冰海,她的话语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温度的平静。

那张天罗地网,原来是由最亲近的手,一针一线为她织就的。

姜昭菱久久地沉默着,烛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跃,映出碎裂的水光。

“他让我弹的《破阵乐》,也不是随口一提。”她的声音里有种被碾碎后的空洞,“那是我姜家世代相传的密谱,一曲一调,一指一法,都藏着我姜家遍布各地的据点、钱庄、人脉……”

“他要我弹,却不许我弹出原谱。他要我亲手,将我父兄用命留下的根基,一寸寸,连根拔起。”

一个被师门弃如敝屣,一个被仇人逼着亲手刨坟。

谢翊安将她们囚于一处,自以为是猫戏耗子的赏玩,却不料,绝境的角落里,两枚弃子找到了彼此的倒影。

她们要活下去。

在这盘死局里,做一枚能反噬执棋者的活棋。

第二日,天光乍亮。

世子府的总管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听雨轩外,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一架上了发条的木偶。

“世子有令。”

总管的声音比门外清晨的石板路还硬。

“三日之内,修复‘惊鸿弩’。”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便抬着一口黑漆木箱进来,往地上一撂,发出沉闷的巨响。

箱盖被撬开,里头躺着一具结构异常繁复的臂弩,弩身是深色的铁桦木,上面盘踞着层层叠叠的齿轮机括,看得人眼晕。

潘寒走过去,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腹沿着弩机冰凉的轮廓缓缓滑过。

这东西的设计,巧夺天工。

可她的指尖在核心的机括处停住了。

一处断裂的痕迹,切口平整,干净利落。

这不是经年累月的磨损,这是被内力极高的人,一击震断的。

存心废了它。

这府里,除了谢翊安,还有另一号人物。

这是新的试探,也是一场她看不见的暗斗。

听雨轩外,水榭之中,姜昭菱也被“请”了出来。

总管的说法是世子让她在此练习乐舞,好为日后的宫宴做准备。

水榭建在池中央,四面透风,水面倒映着人影,一举一动,都被岸上四面八方的护卫瞧得一清二楚。

琴声响了。

伴着琴声,姜昭菱一身白衣,开始起舞。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舒展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不再是昨天那首催人肝胆俱裂的《破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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