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那次仓皇逃离后,苏禾心里一直带着点不安,苏禾认为可能是这段时间没有睡好。
也或是自己产生了心动,但她自卑,怯弱,胆小。
她开始刻意绕开那条街,连去小书店都专挑晨光熹微时。
可那张在旧书扉页上被炭笔定格的侧影,总在她调色盘混色时、线条勾勒到一半时,浮现在脑海。
她烦躁地搁下笔,钴蓝颜料在草稿纸上晕开一片深海。
“小禾苗,魂儿让画笔勾走啦?”陈姐的大嗓门与刚出炉面包的暖香一起扑面而来。
陈姐塞给她一个鼓囊的纸袋,“老麦烘焙坊”几个大字印在袋子上:“肉桂卷要吃吗?,香得嘞!”
苏禾接过,拿出一块,浓郁的肉桂糖霜混着焦化黄油的暖香,瞬间压下了心头的毛躁。苏禾咬一口,酥皮簌簌,甜腻腻的馅料。
“现在不忙,不需要你帮忙。”陈姐从围裙兜里掏出几块零钱。“去‘老麦’排队吧,今天有你最爱的海盐卷!。”
苏禾想要摆手拒绝。
陈姐直接把钱塞进苏禾手里:“钱拿着,别和姐客气。”
苏禾走后,陈姐看着苏禾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诶。”
“老麦烘焙坊”的暖黄灯光在傍晚寒风中像块磁石,吸附着蜿蜒的长队。
苏禾裹紧旧外套,缩着脖子站到队尾。冷风钻进领口,她把脸埋进围巾,只露一双眼睛,百无聊赖地数着前面羽绒服帽子上的毛球。
然后,目光被吸引。
队伍前方,隔了五六人,是他。
那男人清瘦背影安静伫立在暖光下,深灰羊毛大衣裹着单薄肩线,他微垂着头,像在观察地砖裂缝,又像在神游。
昏黄光线描摹着他流畅的颈线和苍白的下颌角。
莫名一阵心痛袭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孩,小男孩在哭,一声一声叫着她,“小禾苗,我不想死…小禾苗,你这个笨蛋,又忘了我是谁…小禾苗、小禾苗…”
苏禾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踉跄后退一步,身后被一个陌生人抚住。
“小姐姐,你没事吧”温润的男声传入耳朵。
“没事,有点头晕而已。”苏禾一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男人结实的小臂。
男人没有推开她,反而稳稳地支撑着她的重量。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摊开掌心递到她眼前:“低血糖犯了吗,吃颗糖缓缓?”
苏禾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勉强聚焦。
“谢谢…”她道谢,指尖犹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拈起了那颗躺在男人宽厚掌心的小小糖果。
男人温润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拿着吧,不用客气。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禾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脸。男人的轮廓逆着暖光,五官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格外清晰、深邃,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后面对面催促向前走的声音打断苏禾的愣神。苏禾抬头望向男子,再次点头致谢,转身排队。
队伍缓慢前移。寒风卷起枯叶打旋。
苏禾望着光秃秃的树枝桠,她想或许什么时候她该去医院看一看了。
还有林屿,为何对她总有一种熟悉感。
苏禾垫脚望了望林屿的位置。
她看见队伍前方的林屿将大衣领子竖得更高,遮住小半张脸。他静立如冬日的修竹。
轮到林屿了。
林屿他微微倾身,对柜台里笑容甜美的店员低声说了句什么。店员麻利装好两个面包递出。林屿接过纸袋,低头掏钱。
“叮当——!”
一枚硬币从他指间滑脱,清脆蹦跳着,滚到苏禾脚边,滴溜溜转了两圈停住。
林屿怔了一下,下意识弯腰去捡,动作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迟滞。
苏禾几乎没思考,身体先动了。她弯腰捡起那枚冰凉的硬币,几步上前。
“你的。”声音有点干,藏着紧张还有好奇。
林屿抬头。
目光猝然相接。
暖黄灯光下,他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沉静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局促的身影。
那冰湖般的眼神先是茫然,看清是她时,骤然漾开一丝讶异,随即是…某种温润的微光。
“又见面了。”声音不高,带着气音,却清晰。他看着硬币,没立刻接,目光停在她脸上,专注认真。
苏禾莫名感觉耳根发热,捏硬币的指尖用力。
“图书馆…那个…”她想解释逃跑,词穷,只能硬邦邦挤出,“…钱。”
林屿这才回神,伸出苍白的手,接过硬币。指尖轻触她指腹,冰凉激得苏禾一颤,飞快缩手。
“谢谢。”他低声说,目光未移,反而添了丝犹豫。“我…画…”
他似乎想提图书馆,话到嘴边又抿住唇,显出几分无措的赧然。
苏禾感觉心跳在加速,尴尬羞赧让她想逃。“没什么,顺手。”
她飞快说着,目光瞥向柜台,“该我了。”侧身欲走。
“请稍等!”声音温带着执着的认真。
苏禾顿步,疑惑回头。
林屿似被自己打断他人的举动微窘,苍白的脸颊泛起极淡红晕。
他握紧面包纸袋,指节因用力更显分明。看着苏禾,眼神带着澄澈,声音放得轻缓:
“图书馆…还有,花店门口的向日葵…谢谢你。”
他顿了顿,像在舌尖仔细排列词句,目光坦诚而温暖,“我叫林屿。山林的林,岛屿的屿。”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等待这个名字落在她心上的回音,然后才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轻声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灯光温柔倾泻。他清俊苍白的脸上,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只盛着她的倒影。
纯粹的告知与询问里,没有丝毫杂质,只有一种近乎郑重的真诚。
寒风仿佛被这目光隔绝,周遭嘈杂模糊成遥远的背景音。
唯有“林屿”二字和他轻柔的询问,清晰地落在苏禾心上。
他告诉了她他的名字,山林的林,岛屿的屿。
为何,有些难过?
苏禾感觉有点难堪,垂下头。
“苏…苏禾。”喉咙有些紧,声音像羽毛,“禾苗的禾。”
“苏…禾。”他轻声重复,像在舌尖细细描摹这两个音节,感受它们的温度和形状。“很好听。”
微笑在他苍白的唇角漾开,点亮了整个沉寂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