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起子脏东西,现在何处?!”
“应是在东厢房。”秦望舒淡声道。
丁嬷嬷一言不发,转身就朝外走。
秦望舒跟在她的身后,步履从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
兰园的下人们远远看见丁嬷嬷那张黑如锅底的脸,都吓得垂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正传来沈清柔娇滴滴的笑声和沈莉的夸赞。
“……还是我们柔儿好看,穿什么都像是仙女下凡!”
“这料子,这绣工,合该是我们柔儿穿!”
“比某些人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可强太多了!”
“娘,你说什么呢!”沈清柔的语气里带着嗔怪,却掩不住那份得意。
丁嬷嬷走到门前,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是一推!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狠狠磕在墙上。
里面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屋内的景象,正印证了秦望舒所有的猜测。
沈清柔正站在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前,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海棠红的掐丝云纹对襟长裙。
那颜色衬得她小脸红润,正对着镜子扭动腰肢,满脸都是欣喜。
而沈莉,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那支“凤穿牡丹”金簪,比量着要往沈清柔的发髻上插。
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人,母女俩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沈莉最先反应过来,她慌忙将金簪藏到身后,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望、望舒来了……丁嬷嬷,您怎么也来了?快,快请坐。”
丁嬷嬷根本不理会她的殷勤,那双锐利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直直地钉在沈清柔的身上。
沈清柔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用手去遮挡身上的衣服。
沈莉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找出借口。
“柔儿这孩子,就是看着姐姐的新衣服好看,非要试一试……”
“小孩子家家的,闹着玩呢,我正要让她脱下来呢。”
她又看向秦望舒,摆出长辈的姿态,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
“望舒,你也是,怎么能带着嬷嬷就这么闯进来,吓到妹妹了怎么办?”
“柔儿身子本就弱,再吓出个好歹来,你于心何安!”
秦望舒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母亲,你试衣服的时候,也会顺手将我的金簪,一并‘试’走吗?”
沈莉的脸色猛地一白。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那是……我那是怕你弄丢了,替你收着!”
“哦?”秦望舒挑了挑眉,“替我收着,收到妹妹的头上去?”
“你!”沈莉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拔高了声音。
“我是你娘!”
“你的东西,我看看怎么了!”
“你是我生的,没有我哪有你!”
“小贱人!别以为进了苏家当了小姐,就能不认亲娘了!”
她指着沈清柔身上的裙子,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
“这苏家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
“你的东西,分给妹妹一点又怎么了!”
“这是天经地义!怎么?想独吞吗?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
一旁的沈清柔见势不妙,眼眶立刻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怜她几分。
“姐姐……”
她扯着那身不属于她的华贵衣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姐姐你别生娘的气,都是我的错。”
“我就是太喜欢姐姐的衣服了,一时鬼迷心窍,才求着娘让我试一试的。”
“我马上就脱下来还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委屈地去解衣带。
那副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错的不是她,而是不肯体谅妹妹的秦望舒。
“够了。”
丁嬷嬷冰冷的声音,像一盆腊月的雪水,兜头浇下。
她走到沈莉面前,目光如炬。
“家主所赐之物,便是小姐的私产。”
“夫人不问自取,在家规里,这叫‘窃’。”
“窃者,为贼也。”
丁嬷嬷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刺得沈莉生疼。
“夫人是想告诉老奴,这苏家的兰园里,出了贼吗?”
“贼”这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莉的脸上。
她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我没有!我不是!我是她娘!”她尖叫起来,状若疯癫。
“住口!”丁嬷嬷厉声喝断她,“在苏家,便要守苏家的规矩!”
“家主敬你是小姐的生母,才让你在此安住。”
“你却不知感恩,纵女偷窃,贪得无厌,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不再看沈莉,转而对上哭哭啼啼的沈清柔。
“还有你。”
“非分之物,也敢觊觎。”
“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可见其根已烂!”
“这等品性,连苏家最低等的洒扫丫头都不如!”
丁嬷嬷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诛心。
沈清柔的哭声都止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严厉地训斥过。
“你……你一个下人!”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莉终于崩溃了,指着丁嬷嬷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要去找家主!”
“我要告诉他,你们苏家的人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老奴自会去向家主回禀,今日在兰园发生的一切。”
丁嬷嬷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包括,夫人是如何教养女儿,如何看待家主赏赐之物的。”
她一挥手,对门外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命令道。
“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那两个婆子早就得了吩咐,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更是毫不迟疑,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还在发愣的沈清柔。
“啊!”
“你们干什么!”
“放开我!”
沈清柔惊恐地尖叫起来,奋力挣扎。
“娘!救我!”
“住手!你们敢!”沈莉扑上去想阻拦,却被另一个婆子死死拦住。
在沈清柔凄厉的哭喊声中,那件华美的海棠红长裙,被粗暴地从她身上剥了下来。
连同那件月白色的比甲,一并被扔在了地上。
沈清柔只穿着一身中衣,瑟瑟发抖地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狼狈到了极点。
她再也没有了方才在镜子前的半分得意,只剩下无尽的羞辱和恐惧。
秦望舒缓缓走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捡起了地上那件被撕破了一道口子的华服。
她走到沈清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喜欢吗?”她轻声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沈清柔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恐地看着她,说不出话。
秦望舒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当着沈清柔的面,将那件海棠红长裙举起,然后,一点一点地,沿着那道破口,用力撕开!
“刺啦——”
昂贵的云锦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扔了,烧了,也轮不到你来沾手。”
秦望舒松开手,任由那件被撕成两半的华服,轻飘飘地盖在了沈清柔的身上。
“妹妹,你记住了。”
“有些东西,即便穿在了身上,也永远不属于你。”
“只会……把它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