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兰园失窃(1 / 1)

从菊园回到兰园,秦望舒走得不快。

路过抄手游廊下的一方小池,池水清澈,映着蔚蓝的天空,几尾肥硕的锦鲤懒洋洋地摆着尾。

她停下脚步,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

十三岁的轮廓,尚带着挥之不去的少女柔软,可那清瘦的下颌线,已然刻上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峭。

风过,水面皱起涟漪,倒影破碎。

秦望舒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兰园,苏家四大园中景致最雅、位置最好的一处。

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越过了大房的竹园,二房的梅园,和三房的菊园,给了一个无名无分的养孙女。

是她前世的催命符,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

推开兰园的院门,一如既往的清幽雅致。

她径直走进自己的卧房,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味。

空气里,除了安神香,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廉价的甜腻香粉味。

那是沈莉最爱用的味道。

秦望舒面无表情地走到梳妆台前。

那只小叶紫檀的妆匣,盖子虚掩着,没有合拢。

她伸出手指,缓缓推开。

匣内,珠钗环佩琳琅满目,独独少了一件东西。

最顶层那个用明黄色锦缎铺就的凹槽里,空空如也。

那支祖父在她生辰宴上亲手为她戴上的,“凤穿牡丹”金簪,不见了。

她早就料到了。

对沈莉而言,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换取利益的,包括女儿的命。

她站起身,走向那排顶天立地的黄花梨木大衣柜。

伸手拉开。

柜中,按照四季颜色,整齐地挂满了各式衣衫裙裳。

从昂贵的云锦蜀绣,到日常穿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但秦望舒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少了什么。

秋季的衣物里,少了三套。

一套是海棠红的掐丝云纹对襟长裙,一套是月白色的绣暗纹滚边比甲,还有一套……是她最喜欢的,用金银线在袖口与裙摆绣了卷草纹的石青色常服。

这三套,是新做的,她一次都还没穿过。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衣物的去向。

沈莉自己是断然不会穿的,她的身量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相去甚远。

那么,只能是给了沈清柔。

秦望舒静静地看着那空出来的几个位置,仿佛能看到沈清柔穿上她的衣服,对着镜子顾盼生姿的模样。

那不是偷窃。

在沈莉母女看来,这叫“拿”。

拿女儿的东西,拿姐姐的东西,天经地义。

她们不是在偷一件衣服,一支发簪。

她们是在一点一点地,试图侵占她的人生,抹去她的存在。

前世的自己,便是这样一步步被蚕食,最终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她轻轻合上柜门,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转身,对着门外空无一人的地方,淡声开口。

“来人。”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快步走了进来,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

“小姐有何吩咐?”

“去把丁嬷嬷请来。”秦望舒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说,我有事请教。”

春桃愣了一下。

丁嬷嬷?

那是今晨家主专门派来教导小姐规矩礼仪的嬷嬷。

那位嬷嬷为人刻板严厉,眼神像尺子一样,能把人从头到脚量个遍,院里的小丫鬟们见着她都绕道走。

小姐平日里最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怎么会主动去请教?

但她不敢多问,只低头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时,丁嬷嬷便到了。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深褐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溜溜的发髻,插着一根朴素的银簪。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丁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跟在苏老太君身边伺候过,如今被苏临渊请来教导秦望舒,可见其分量。

“小姐唤老奴前来,所为何事?”

丁嬷嬷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情绪。

秦望舒对着她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这是前世秦望舒进了东宫才学会的。

丁嬷嬷眼皮动了动,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目光里那点审视,到底还是柔和了半分。

“嬷嬷请坐。”

秦望舒侧身让开,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梨花木圆凳上。

自己却并未落座,而是转身走回了梳妆台前。

“嬷嬷是祖父请来教我规矩的。望舒年幼,于这高门大户的许多章程都不甚了了,今日确有一事,想向嬷嬷请教。”

她的声音平静,语速不快不慢。

丁嬷嬷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小姐请讲。”

她伸出手,将那只敞开的紫檀木妆匣,轻轻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丁嬷嬷。

“我想请教嬷嬷,在苏家,长辈取用晚辈的私产,可有规矩?”

丁嬷嬷的视线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凹槽上,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那明黄色的锦缎,是宫中御赐之物才有的规格。

她当然认得。

那是生辰宴上,家主亲手为秦望舒戴上的凤穿牡丹金簪。

是家主对这个养孙女无声的宣告与庇护。

如今,簪子不见了。

丁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在这苏府几十年,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秦望舒的母亲沈莉是什么货色,她只瞧了一眼便心中有数。

“苏家没有这样的规矩。”丁嬷嬷的声音冷硬了几分。

“便是宫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长辈赐下之物,便是晚辈的私产。”

“若非晚辈心甘情愿奉上,任何人不得强取豪夺。否则,便是失了体统,乱了纲常。”

“原来如此。”

秦望舒点了点头。

她又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那么,衣物呢?”

丁嬷嬷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过去,落在那明显空出来的几处位置上。

“小姐的月例用度,皆由公中拨出,针线房量体裁衣,四季衣物,皆有定数。这些,也属小姐私产。”

丁嬷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冰霜。

她不是在回答秦望舒的问题,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有人正在公然破坏苏家规矩的事实。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拿”,这是偷窃,更是对家主权威的藐视。

尤其是那支金簪。

秦望舒轻轻合上柜门。

“我明白了。”

她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丁嬷嬷。

“今晨,我从菊园回来,便发现妆匣与衣柜皆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丢失的,正是祖父所赐的金簪,与三套新做的秋裳。”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这兰园,除了丫鬟仆人,就只有我那借住的母亲和妹妹了。”

丁嬷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这简直是在打家主的脸!

秦望舒看着她,再次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请教的意味。

“嬷嬷,望舒愚钝,还想请教最后一件事。”

“小姐请说。”

“依苏家的规矩,”秦望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家宅之内,出了窃取主子财物,藐视家主威严的家贼,当如何处置?”

丁嬷嬷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浑身散发出迫人的威严,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此刻已满是怒火。

“家贼难防,但一旦捉住,便是罪加一等!”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宫里老人特有的狠厉。“按规矩,轻则掌嘴五十,重则断其手脚,逐出府去!”

话音刚落,她便厉声问道:“小姐!那起子脏东西,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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