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已至,樱燕满衔枝。
春光正好,习武什么的那就先放一放吧!
秦燎枝打早趁着师父去镇上的空头,取了溪双小阁楼上早已落灰的渔具,拉着正在晨练的青梧策马来到了何易溪畔。
溪水清透,闪闪波光恰如银鱼游潜。
“青梧!你快来!”少女一遍一遍的喊着自己。
青梧刚钉好拴马桩,迅速栓好马后,回头向自家小姐看去,心想:自己才没呆在她身边多久,怎么又出问题了。
她向秦燎枝看去,却见自家小姐用渔网把自己捆得严严实实……
后者见她终于看向自己,尴尬的笑了笑。
“青梧……渔网太久没用,打结啦……”
少女的笑颜迎着朝阳,树梢洒落的光斑零零洒洒的落了她满身。
青梧站在原地抱着手臂打趣道:“小姐好钓法,咱们这才刚到,小姐便钓到了大鱼。”
秦燎枝闻言双颊绯红,她试着挣脱手上但无济于事。
“好青梧,这条鱼不好吃,快来放了她……”
青梧盯着秦燎枝的双眸,后者快速地眨了眨,青梧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向秦燎枝走去。
“下次就扛回去炖了。”
青梧俯身,取出匕首准备“放生”。
忽然,远处传来细微马蹄声,青梧便使了一个巧劲翻身上了亭檐。
独留秦燎枝一人在原地萧瑟……
“青梧,你好歹把匕首留下给我啊,我自己也可以解开的……”
亭檐上的青梧将手指竖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秦燎枝不再言语。
青梧看得真切,一行十人,领头的作将军扮相,身后的有两位侍女,一位驱车的车夫,还有六个小厮扮相的人。
一杆藏青色的旗帜映入青梧眼帘——
是官家的人。
她翻身而下,一边解开自家小姐身上的渔网一边向她说明了自己看到的情况。
怎料,秦燎枝听是听了,但全程只字未言。
青梧看她表情便知晓,有个小气鬼在因为刚刚自己失礼的行为在想自己置气。
她在解开最后一个结之前,拉住了秦燎枝的衣袖。
“小姐,回去青梧做花糕给小姐赔不是好不好”,边说边摇了摇手,“只是……看那架势,是冲着溪双小阁楼去的……”
语毕,她割开了最后一个结。
秦燎枝站起身,拍了拍衣裙,把头扭到另一边:“要樱花的。”
说完她便去牵马,青梧拿着支离破碎的渔网喊了一声:
“好!”
二人马不停蹄的往阁楼赶去,青梧牵着马去了马厩,秦燎枝回阁楼放渔具。
秦燎枝准备偷偷摸摸的摸进楼中时,师父已然正坐在一楼正堂中央的小案几前,缓缓倒下了两杯茶。
“师……师父,您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啊。”秦燎枝干干笑了几声,并将渔具往身后藏了藏,说道。
案几前的那个女人未曾看她,只是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倘若为师今日不早些回来,为师这乖徒儿,不是被鱼吃了,就是被人强行撸了去了。”
秦燎枝看了一眼案几上师父的佩剑,那剑已然出鞘。
“萧先生何出此言,”一个厚重的男声在秦燎枝背后响起,“什么撸不撸的,在下只是替秦老爷传达对小姐的思念,并希望小姐可以随在下还家。”
秦燎枝闻言向后看去,只见一位身穿武服的中年男子立于庭院中央,身后带着一众人马,气势似乎不容抗却。
青梧安置好马匹回到庭院中看到此等架势,迅速闪到秦燎枝身前护住自家小姐。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看清来者,青梧收回利剑,但神情并未改变。
“青梧姑娘幸会。”那男子依旧看着案几前的女人。
“哼,”萧有云冷哼一声,“当初是谁把燎枝送到我跟前习武,现在又是谁要将她带回?李将军好大的面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倒是十几年来一成不变。”
那李将军刚要说些什么,但萧有云又接着说道:“我萧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今天若是有人想要把画凉带走,我萧某第一个不依!”
语毕,萧有云将案上佩剑挥臂甩出,那剑直直立在了李将军的脚前。
“萧先生……”
“燎枝、青梧,我们走。”萧有云立刻将其话打断,并看了一眼立在门前表示很疑惑的秦燎枝,说道。
“好嘞师父。”秦燎枝随即尾随萧有云回到了里厅。
回家?
哦,是了。
她是武陵秦府的二小姐,有一个远方的家。
自从姐姐出嫁后,她带着青梧在好悦山住了两年,试图淡却某种离别带来的伤悲,并且学会一些技艺傍身。
当初来时便和父亲承诺定在及笄礼之前回去,殊不知两年的时光稍纵即逝,转眼她成为了那个离开的人。
仔细想想,又何尝没有当初想要化解的那种哀情,而这一次她成了带来者。
一切都在周而复始,反复而又在反复。
师父萧有云是一个重情感又及其率性的强女子,她也应当是不喜欢此等离别的吧,秦画凉这般想。
但是她心中所想所盼望的是那不变的志向,是远方,是一个又一个约定……
所以她是想要踏出那一步的……
她跑上二楼将东西放好,用袖子用力将呼之欲出的泪水擦拭而去‘’又跑下楼和师父一同坐下,看着满桌丰盛的菜品,内心刚刚调节好的酸楚又越发浓郁。
青梧在一旁默默地为二人煮茶。
“师父又下山给画凉买好吃的啦。”秦燎枝笑道。
“嗯,”萧有云回答道,“快吃——青梧,你也一起。”
青梧端着两盏茶落座,秦燎枝为她添了碗筷。
秦燎枝拿起竹筷,加了一块鲜美的红烧肉放进了萧有云的碗里,“师父快吃。”
萧有云也未在说什么,也端起了碗筷,开始用餐。
秦燎枝见此便笑盈盈的开始替自家师父夹菜。
“师父,那李将军你认识?”
“何出此言?”萧有云闻言挑眉,问道。
“刚才燎枝听你们的对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秦燎枝抬起头看向萧有云。
虽说是对话,但不得不承认人家李将军实际上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感觉?”萧有云也看向了秦燎枝。
青梧咳了一声,但秦燎枝装作没听见。
“就像是寻常夫妻每天的拌嘴和置气!”秦燎枝说完立刻站起身来,躲过了自家师父弹过来的花生米。
“师父这是气急败坏了不是。”秦燎枝还不嫌事多,立刻添油加醋道。
“你这丫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啊,”说完萧有云便要起身,“还没和你算早上趁我不在你和青梧偷偷去钓鱼这码事呢。”
秦燎枝向青梧投来求救的眼神——
青梧开始仔细的数碗里的米饭……
秦燎枝见萧有云这个架势,立刻道歉道:“师父徒儿知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好吃饭最为要紧,又何故浪费了粮食。”
阁外的李将军将屋内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但都说往事不可复追,过往都是云烟罢了。
“所以说师父,就让他们这样站着吗?”
“不然你想和他回去?”萧有云瞪了秦燎枝一眼。
“不不,画凉不走,画凉要和师父在一起。”
“那就不要去理会那些人便是。”
“是是。”秦燎枝加入了青梧数米饭的行列……
青梧向她碗里添了个鸡腿:“快吃……”
自家师父得哄着,不然发起脾气来,不光是自己,怕是连屋外的李将军等人,就是这溪双小阁楼,怕也是会危在旦夕。
但,燎枝还是想要离开的。
就像她两年前带来的画眉一样,师父刚见到它便让她将它放了,当时的燎枝又怎么会依,毕竟那是姐姐的画眉。
但后来与萧有云相伴的两年种种让她明白了,鸟儿的家,并不是这几尺鸟笼,而是蔚蓝的天。
正如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