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赫连骁怒吼,手上力道却莫名松了几分,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笃定。
“赫连澈根本没碰过你!他临死前亲口告诉朕,更何况……”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他根本就是个废人。”
崔令仪心头一震。她没想到赫连澈竟...
“为什么?”赫连骁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那双盯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碎裂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明明答应嫁给朕,明明……为什么连孩子都不肯留下?”
崔令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差点就要脱口说出真相。
但想到蛊毒发作时那钻心的疼痛,想到孩子出生后必死的命运......她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因为我恨你。”
她勾起唇角,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赫连骁,我从未爱过你半分,答应嫁你不过是权宜之计。每一次…每一次靠近都让我恶心透顶,怀上这个孽种更是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现在…你满意了?”
赫连骁如遭重击,整个人晃了晃。他死死盯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好…好得很。”他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比哭泣更令人心碎,“崔令仪,你够狠。”
他转身走向殿门,背影僵硬如铁:“来人!皇后身体不适,即日起禁足瑶光阁,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沉重的殿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内外。崔令仪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地跪倒在地。
自那日起,赫连骁将她囚禁在寝宫,寸步不离。这天清晨,他亲自端着一碗浓黑的安胎药进来,玄色龙袍的下摆还沾染着未干的晨露。
“喝药。”他在榻边坐下,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
崔令仪偏头避开,药汁洒在锦绣被褥上,晕开一片暗褐色的痕迹。
赫连骁眼神瞬间阴鸷,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药碗抵在她唇上。
“给朕喝干净,别逼朕用别的法子喂你。”
他的手指死死捏住崔令仪的下巴,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滑落颈间。
她剧烈地咳嗽着,眼中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肯咽下。
“咽下去。”赫连骁的声音低沉可怖,拇指摩挲着她被掐红的肌肤。
崔令仪抬眼看他,忽然扯出一个冷笑:“陛下要杀要剐,臣妾认了。”
她冰凉的手缓缓覆上平坦的小腹,“横竖……这孩子活不了。”
“啪!”药碗应声而碎。赫连骁一把将她按倒在锦榻上,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你就这么恨朕?恨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留?”
崔令仪别过脸不看他,却被他强硬地扳回来:“看着朕!”
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疯狂与痛楚,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生下这个孩子,”他的声音陡然低哑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朕…放你自由。”
崔令仪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自由?赫连骁竟愿意放她走?
可下一秒,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注定会死。
“陛下…此言当真?”她竭力压下声音里的战栗。
赫连骁的指节捏得发白,却仍冷硬地开口:“君无戏言。”
崔令仪笑了,笑得凄凉又讽刺:“好,那臣妾......谢陛下恩典。”
赫连骁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肩膀绷得死紧。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失控地掐断她纤细的脖颈,或是……将她死死扣进怀里,再也不放手。
“给朕好好养胎。”他嗓音沙哑得厉害,“若这孩子有半点差池,你…休想再踏出这里半步。”
说完,他大步离开,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震得烛火摇曳。
崔令仪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榻上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溢出唇角,她颤抖着擦去血迹,无两全之法。
她缓缓抚上小腹,泪水无声滑落:“对不起......母后护不住你......”
当夜,瑶光阁外月色凄迷。
赫连骁独自站在廊下,玄色龙袍被夜露浸湿。他望着紧闭的殿门,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色,指节在雕栏上扣出青白的痕迹。
殿内,待赫连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抬眸,唤道:“清荷。”
侍女匆匆上前,却见她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轻声道:“去请冯大人来。”
冯迹踏入殿内时,崔令仪正倚在窗边,夜风拂过她的鬓发。
她没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宫墙。
“冯大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散的烟。“你说得对…我就不该出现。”
冯迹喉间发紧,沉沉跪下:“娘娘……”
这一声里,是压不住的愧与痛。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她转身,望向跪着的男人。烛影在她眼里明明灭灭,摇曳不定。
冯迹喉头艰难地滚了一下:“末将…百死莫辞!”
“我体内的蛊毒...”她抚上心口,那里正隐隐作痛,“不能让它折磨我的孩子,更不能...让陛下知道真相后痛苦。”
冯迹猛地抬头,眼中剧震:“娘娘,这……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罪过……”声音干涩发紧。
“本宫时日无多了。”她没回头,目光粘在窗外那一线将明的灰白天光上。
“就让他恨我吧…至少……还能远远看他几眼。”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纹里浸透了自嘲。
“我这样的人……黄土一抔的命数,死了……便死了,不值当他……为我伤神。”
冯迹死死攥着拳头,最终重重磕了个头:“...属下遵命。”
他是陛下的人,可此刻他终于看清——眼前这个女子,明明那样纤细脆弱,却还在拼尽全力护着陛下。
当年那桩事,绝不可能是她做的...
脚步声远了,殿门合拢,死寂无声漫开。崔令仪倚着雕花的窗棱,目光穿透窗格,粘在宫墙外那一线灰白的天光上,动也不动。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暗红的漆痕,那是三日前她蛊毒发作时抓出来的。
“娘娘,药来了。”冯迹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丝抖。
崔令仪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那是赫连骁昨日摔碎的茶盏。她接过那碗黑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息直冲鼻腔。
“陛下现在...歇下了么?”她轻声问,指尖在碗沿摩挲。
冯迹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闷在胸腔里:“在御书房……没歇……怕是……要熬到五更了。”
唇角扯了一下,崔令仪尝到一丝自己都觉苦涩的味道。
“娘娘...”冯迹突然抬头,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蛊毒已入心脉。”她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太医说...最多三个月。”
话音未落,药碗在她指间猛地一晃,碗底那点黑褐汤药颠簸着,映出她煞白的脸。
殿外三更梆子敲响,惊得檐下一只寒鸦扑棱棱飞起,哑叫了一声。
药碗抵到唇边时,沉重的殿门竟被生生踹得洞开,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赫连骁的身影堵在门口,一身玄色龙纹常服裹挟着深重的寒意。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