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章(1 / 1)

7章

“嗯?这又是什么东西?”江琉璃下意识地偏过头,目光瞬间被左侧的景象攫住。

就在那被层层能量光茧严密包裹的小白鸟光球正前方,赫然悬浮着一片光幕。

光幕如同流动的水晶,清晰地映照出底下整个庞大洞穴的实时景象——曲折的甬道、闪烁的陷阱符文、以及正在其中艰难穿行的两道身影。

“是他!”江琉璃心头一跳,光幕中央那个白衣飘飘、气度卓然的身影,不正是鱼望镇惊鸿一瞥的仙人杨小邪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秘境是他的洞府?”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不对……看他指点的路径,分明是在刻意踏足那些危险的阵法陷阱。是了,他是在……”

“哼,有意思。”青悟不知何时已抱臂站在光幕前,饶有兴味地审视着画面。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嘲,点评道:“此人自身修为倒是不俗,阵法造诣也颇有火候,能精准避开这些上古杀阵的核心。不过嘛……”他的目光落在杨小邪身边那个被无形力量推入陷阱范围、狼狈不堪的宠物姬辛的身影上,语气转冷,

“拿自家灵宠当磨刀石,这般历练手法,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青悟眼中掠过明显的厌恶,显然对杨小邪这种“教导”方式极其不满。

江琉璃闻言,秀眉微蹙,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反驳之意。

从第一眼看到杨小邪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就萦绕不去。相反,对他身边那个被称作“小宠”的姬辛,却本能地生出排斥与厌烦,甚至隐隐希望杨小邪能“教训”得再狠些才好。

这念头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

然而,每当光幕中那小宠物的身影遭遇真正致命的危机,杨小邪总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化解。

看到他对姬辛的维护,江琉璃心底便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涩难言,一股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吃味”感悄然滋生。

“莫名其妙!”她低声嘟囔,赌气般想移开视线,可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光幕,紧紧追随着杨小邪的身影,看他从容指点,看他衣袂翻飞。

“啪!”一声清脆的鞭响在江琉璃脚边炸开,青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

“喂!发什么呆?你不是要引气入体吗?给我专心点!再分心,小心我把你丢下去喂那些凶兽!”

江琉璃被吓了一跳,连忙收敛心神,依言盘膝坐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尝试着感应天地间游离的灵气。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空明感笼罩了她。

心神沉入内视,她竟“看”到了自己身体深处,一个缓缓旋转、散发着幽邃气息的“内核”!这发现让她心头巨震——凡人怎会有此物?

来不及细想,一股庞大无匹的吸力猛地从那个内核黑洞中爆发出来!

霎时间,以她为中心,狂暴的灵力风暴骤然成型!

洞穴内原本平和流淌的灵气像是被无形的巨鲸吞吸,疯狂地倒卷涌入她的身体。这股吸力越来越强,范围不断扩大,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的巨大漩涡。

江琉璃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能量。

“不够……远远不够……”陷入修炼魔怔的江琉璃,意识模糊地呓语着。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毁灭性的饥饿感彻底支配了她。她无意识地抬起头,血丝隐隐的双眸死死盯住了前方——那个散发着磅礴生命能量的白色光球!

“吃了它……吃了它!”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她意识深处疯狂叫嚣。

几乎是本能的驱使,江琉璃延伸出的狂暴灵力触须,如同饥饿的藤蔓,猛地缠绕上那包裹着白朱雀的光茧!

那层由被人精心构筑、蕴含庞大能量的防护光茧,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稀薄、黯淡,其中的能量正被江琉璃疯狂地掠夺、吞噬!

“不好!”青悟脸色剧变,这绝非正常的引气入体!

这恐怖的吞噬力,这隐隐透出的黑暗气息……

他惊骇地抬头看向头顶那片“海中海”的屏障——原本厚实的光幕此刻竟也变得稀薄透明,底下封印的无数凶兽感应到能量波动,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地撞击着屏障,激起阵阵恐怖的涟漪!

“再这样下去,屏障必破,凶兽出笼,后果不堪设想!必须阻止她!”青悟当机立断,手中长鞭化作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向灵力漩涡中心的江琉璃,意图将她强行拉出。

然而,陷入疯狂吞噬状态的江琉璃,感知力竟变得异常敏锐!

鞭梢未至,她猛地转头,那双被血色和贪婪充斥的眼眸冷冷地锁定了青悟。

无形的灵力瞬间凝聚,如同最坚韧的绳索,将青悟的长鞭死死定在半空!更让青悟惊骇的是,一股强大的束缚力随之而来,将他全身禁锢,动弹不得!

“唔!”青悟刚要开口呵斥,一片翠绿的、由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叶子”凭空出现,精准地封住了他的嘴——正是他之前用来堵江琉璃嘴的那招!

此刻被陷入魔怔的江琉璃原样奉还,带着一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最后的阻碍也被清除,江琉璃再无顾忌。

吞噬的欲望彻底爆发,她像一头觉醒的饕餮,更加肆无忌惮地榨取着光茧的能量。

光茧飞速暗淡,其内沉睡的白色朱雀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开始不安地颤动,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试图抵抗这掠夺。

内视之中,江琉璃感到自己那空虚的“内核”正被汹涌的能量填满,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

从最初的涓涓细流到此刻的汹涌澎湃,那充盈感带来无上的满足,但内核的“容量”仿佛也随之扩张,那“半缸水”的满足感转瞬即逝,更深的饥饿感再次袭来,驱使她向核心的朱雀本源探去!

就在她贪婪的灵力即将触及光茧核心那纯白火焰般的朱雀本源时——

“咔嚓……轰隆!!!”

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那维持着“海中海”平衡、隔绝无数凶兽的古老屏障,终于承受不住江琉璃无休止的能量掠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炸裂!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席卷整个空间,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将陷入魔怔的江琉璃狠狠掀飞!

吞噬的快感被剧痛和强烈的眩晕取代,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娇小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翻涌着无数血盆巨口的凶兽深渊直直坠落!

“吼——!!!”

等待已久的凶兽们发出震天动地的兴奋咆哮,深渊之下,无数张布满利齿、流淌着腥臭涎水的巨口争先恐后地张开,形成了一片择人而噬的死亡之网,只等着那从天而降的美味点心自动落入口中!

千钧一发之际!

“天璇无极——!”

一声清越的冷叱如同惊雷炸响!

刹那间,万千道凛冽的剑光撕裂昏暗的洞穴空间,如同坠落的流星雨,精准无比地射向下方那些张开的巨口!

剑光所至,血花飞溅,凶兽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一道白影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破开混乱的能量流,如谪仙临尘般瞬息而至!

就在江琉璃即将落入一头巨齿魔鳄口中前的刹那,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杨小邪!

他一手持剑诀控制漫天剑影绞杀凶兽,一手紧紧抱着昏迷的少女,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飞快地扫过她苍白的小脸和全身,确认她并无致命外伤后,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

而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海水旋涡在江琉璃确认安全之后悄悄的散开。

“我就说感觉有人盯着我们!原来是她!”杨小邪肩头的姬辛探出脑袋,看清江琉璃的脸后立刻尖叫起来,

“你看!她就是个小恶魔!每次遇到她都没好事!你看看她把这里搞成什么样了?天都要塌了!快走!再不走我们都要被活埋了!”姬辛焦急地催促着,看着周围不断崩塌坠落的巨石和下方重新聚拢的凶兽,眼睛里满是惊恐。

杨小邪的目光依旧胶着在怀中少女毫无血色的脸上,对姬辛的催促置若罔闻。

“喂!别看了!再看真要来不及了!出去有的是时间看!”姬辛急得都快炸毛了,恨不得拍醒杨小邪。

杨小邪这才冷冷地瞥了肩头聒噪的姬辛一眼,语气淡漠:“聒噪。”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边缘闪烁着混沌光芒、散发着空间乱流气息的裂缝,竟被他以指力生生撕裂开来!

裂缝对面,隐约可见一片平静的云顶的景象。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何须逃命?直接走便是。

就在杨小邪抱着江琉璃,一只脚即将踏入空间裂缝的瞬间——

“休想带走她!”

一道坚韧的绿色藤蔓如同灵蛇般电射而至,精准地缠住了江琉璃的脚踝!

同时,另一根藤蔓闪电般探入下方翻腾的玄海,在无数凶兽的利齿间险之又险地一卷,竟将那失去光茧保护、光芒黯淡的白色朱雀捞了起来!

正是刚刚挣脱灵力束缚的青悟!

他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眼神却异常坚定。

虽然杨小邪出手救了他,但此人来历不明,实力深不可测,且与江琉璃关系诡异。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江琉璃被对方带走!

青悟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腰间一枚布满裂纹、气息古朴的玉佩——那是他早年在一处神秘黑市用重宝换来的随机传送符,卖家当时那诡异的笑容至今让他记忆犹新,仿佛在嘲笑他是个冤大头。

但此刻,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摆脱眼前这个恐怖白衣人的方法!

“嗡!”

一道强烈的空间波动瞬间包裹住青悟、被藤蔓缠住的江琉璃以及那白色朱雀!

光芒一闪,三者身影骤然模糊,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小邪已经双脚进入了裂缝之中。无法转身追去,只好继续踏出。

已然站在了云顶之中。然而,他伸出的手臂却空空如也。怀中那温软的分量和淡淡的少女馨香,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又慢慢握紧了拳头。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霜,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个绿衣小子捏碎传送符的画面清晰地烙印在他脑中。

“很好……”杨小邪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

“敢从我手里抢人……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森然的语气,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缩在杨小邪肩头的姬辛感受到这股滔天怒火,吓得浑身鳞片都炸了起来。它偷偷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绿衣小子默哀了一瞬——所有被杨小邪这个煞星记挂上的人,下场都极其凄惨。

想想自己曾经的逍遥日子,再看看现在这悲惨的宠物生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正当姬辛默默为青悟点蜡时,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它身上。

姬辛一个激灵,僵硬地探出头:“怎……怎么了?”

只听杨小邪的声音毫无温度,慢条斯理地重复道:“小、恶、魔?”

“呃……!!!”姬辛瞬间如遭雷击,整个身子都石化了!完了!刚才情急之下它好像又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一股凉气从鱼尾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感将它彻底淹没——吾命休矣!

“啪嚓!”

精致的白玉茶杯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如同玖埭此刻翻腾的怒火。

她缓缓收回附着在玄海凶兽身上的神识,那些通过兽眼传递回来的混乱画面——崩塌的洞穴、狂暴的凶兽、消失的光茧,尤其是那个在风暴中心疯狂吞噬又最终坠落的江琉璃——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识海。

结合姬奴冢那边同步传来的、带着滔天恨意的控诉信息,玖埭拼凑出了玄海之界发生的一切。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玖埭唇边溢出,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她非但没有继续暴怒,反而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近乎妖异的笑容,眼底却冰冷如霜。

“好一个江琉璃……当真是‘运气’不错啊。姬奴冢苦心经营百年,将那朱雀之子当作豢养凶兽的血食,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她机缘巧合之下……毁了个彻底。”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侍立的薛菡萏身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菡萏,你说说看,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令人不快的‘气运’呢?”

薛菡萏看着主人那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神情,心中忧虑更甚。

她斟酌着词句,轻声劝道:“主人息怒。如今您既已恢复清明神志,何苦再与这等身负大气运之人纠缠不休?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那江琉璃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与她为敌,恐非明智之举。”

玖埭定定地看着薛菡萏,深知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是真心为自己考量。

在这漫长的囚禁岁月里,也只有薛菡萏能稍稍劝动她几分。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残留的水渍。

“你觉得……我像是会被怒火冲昏头脑、行事不顾后果的人么?”玖埭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而危险的腔调,

“你瞧,我虽在珍宝阁下达了悬赏令,闹得沸沸扬扬,可至今……真正派出过一兵一卒去取她性命么?”她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没有。我已经……给足了这位‘气运之子’面子了,不是么?毕竟,若我真以珍宝阁的财力为后盾,开出足以令整个昼神宇宙疯狂的赏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可从来不是虚言。”

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话中潜藏的威胁却让薛菡萏心头一凛。玖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并非不能杀她江琉璃及杨小邪,只是……暂时还不想用最直接的方式。

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玖埭向后靠了靠,眉宇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厌倦。

“幻界虽已开始重建,但要恢复到昔日盛景,尚需时日。眼下……我仍被困在这珍宝阁的方寸之地,如同笼中雀鸟,不得自由。”

她望向窗外那片不属于她的天空,语气带着深深的嘲弄,“你说,我在这昼神宇宙……活得憋不憋屈?”

她忽然话锋一转,眼中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有趣’的变数,一个能搅动死水、带来混乱与机会的存在,若不好好‘玩’上一局,岂非辜负天意?万一……这局棋下到最后,那界主之位,真落入了我手呢?”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得不到,若这昼神宇宙……彻底崩毁了呢?这困了我们(玖易与她)的亿万年的牢笼,还能继续存在吗?”

薛菡萏听着玖埭的话语,前面的抱怨是铺垫,最后那关于“崩毁宇宙”的轻描淡写才是核心。那畅想的“自由”固然诱人,但其中的疯狂与毁灭性让薛菡萏不寒而栗。

“主人!”薛菡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有必要……走到那一步吗?非要不死不休?”

玖埭摆了摆手,那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打断了薛菡萏所有的质疑。

“不必多言。去,跟姬奴冢接洽。告诉她,玄海残存的那些凶兽,我可以‘借’给她用,随她驱使。”

玖埭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只有一个要求——给我给那个江琉璃,狠狠地添堵!能捉到活的……自然更好。”

她看着薛菡萏依旧忧心忡忡的脸,忽然展颜一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却又更像危险的承诺:“好啦,我的好菡萏,放一百个心。这次……我只在幕后。当个运筹帷幄的‘执棋人’,体验一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我保证……不会玩脱的。”

薛菡萏看着玖埭眼中那熟悉的、被“有趣”点燃的光芒,深知她一旦起了玩心,九头牛都拉不回。

过去在幻界,尚有她兜底,幻界崩了也能重塑。可如今是在真实的昼神宇宙,对手是身负大气运的江琉璃,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杨小邪……主人这次所谓的“幕后执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不靠谱。

“唉……”薛菡萏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却只能恭敬领命:“是,主人,属下这就去办。”

她知道,自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每一步都算计周全,才能勉强跟上主人这跳脱又危险的步伐。

或许……该找轲溪那家伙商量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薛菡萏眼前就浮现出那张玩世不恭、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俊脸。

不知他怎么脱困了,不再是石像,那家伙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无论她如何冷脸相对、恶语相向,甚至动手驱赶,他都嬉皮笑脸地贴上来,赶不走,骂不跑,烦人得很!

罢了罢了,事急从权。

薛菡萏压下心头的烦躁,转身退出了大殿。

殿门关闭的轻响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玖埭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慵懒地伏在冰冷的桌面上,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蘸着方才摔碎茶杯溅出的水渍,在光洁的桌面缓缓勾勒。

水痕蜿蜒,渐渐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剑眉星目,气质清冷孤绝,那面容竟与玖埭有七八分相似,却更显棱角分明,正是她灵魂的另一半,玖易!

指尖停留在“玖易”脸庞的位置,玖埭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哀伤,低语如同叹息,在寂静的大殿中飘散:

“玖易啊玖易……若此刻是你在此,以你那算无遗策的性子,是不是早已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牢牢攥在手心了?”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与向往,“那样……我们是不是……真的就能挣脱这该死的牢笼,重获自由了?”

水痕在空气中渐渐蒸发,那虚幻的影像也随之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桌面上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渍。

8章

喧嚣的茶馆里,人声鼎沸,茶香混合着各种点心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在靠近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杨小邪独自占据着一张方桌。

他微微垂着眼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面前只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邻桌几个散修打扮的男子正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交换着最新的“宗门秘闻”。

“诶,你听闻了吗?霸海玄天宗那个天大的事!”一个瘦削的男子神秘兮兮地凑近同伴,眼睛还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注意他们这桌。

同桌一个留着短须的汉子立刻来了精神,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还能有谁?杨小邪呗!这事儿都传遍咱们玄海界了!”

瘦削男子猛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忿和鄙夷:

“可不是嘛!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人家霸海玄天宗待他不薄吧?堂堂客卿之位,供奉着,捧着!结果呢?他竟然……竟然偷偷潜入了人家的宗门禁地!那可是连核心长老都不得擅入的‘禁忌之境’啊!

听说……听说还给毁了!这……这不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些,引得旁边一桌人侧目,他赶紧又缩了缩脖子。

短须汉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嘘!小声点!那杨小邪……毕竟是宫界的大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这事儿,甭管他修为多高,做得是真不地道!忒不讲究!”他咂了咂嘴,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更邪门的是,听说他还是什么‘大千无炁’的气运之子?老天爷赏饭吃,满天的气运加身,结果……啧啧,就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真是白瞎了这泼天的气运!”他摇着头,仿佛在感叹老天不公。

“何止霸海玄天宗啊!”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同伴也忍不住加入,声音同样压得极低,“你没看最新的通缉令?碧渊玄海那边也炸锅了!悬赏金额高得吓死人!说他在玄海之界也搅了个天翻地覆,放跑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引动了凶兽潮……现在两界都同时对他下了绝杀令!这杨小邪……是做了什么呀?真的是捅破天了啊!”

“嘶……”同桌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这下他可真是在整个昼神宇宙都寸步难行了!”

这些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传入耳中的话语,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向角落里的杨小邪。

斗笠阴影下,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杯中的凉茶表面荡开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冷意,并非来自茶水,而是源于这铺天盖地的污名与追杀。

霸海玄天宗颠倒黑白,将他对那禁忌之物的调查与毁灭说成是忘恩负义的破坏;碧渊玄海更是将玄海之界凶兽不受控制及束禁朱雀之子的“屎盆子”全数扣在他头上。

两大巨擘联手编织的谎言,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将他牢牢困住。

就在这时,一只盛满了琥珀色酒液的粗陶酒杯,无声无息地从隔壁桌滑了过来。它稳稳地滑过两张桌子之间短短的距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操控,最后分毫不差地停在了杨小邪面前的桌沿。

杨小邪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只突兀出现的酒杯。

“兄台,听了一耳朵糟心事,想必心中郁结。这杯‘琥珀浆’,最是解郁驱寒,算是在下请的。”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从隔壁桌传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短须汉子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灰袍人。

此人面容普通,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但那双眼睛在看向杨小邪斗笠阴影时,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

杨小邪纹丝未动,仿佛那杯酒和那声音都不存在。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去看那说话之人。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一刻,杨小邪倏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宽大的斗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却始终牢牢遮挡着他的面容。他看也没看那杯散发着辛辣气息的“琥珀浆”,更未理会邻桌投来的、带着探究与一丝愕然的目光,尤其是那个灰袍人。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径直穿过喧闹的茶客,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迅速融入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潮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只被遗留在桌角的粗陶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映照着茶馆里嘈杂的光影,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杨小邪肩头,缩在他衣领里的姬辛探出小脑袋,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迅速远去的茶馆,小声嘀咕:“喂杨小邪,你发现了吗?……刚才那人……气息有点怪。还有,两大宗门的通缉令都贴到这种小茶馆了,看来咱们的麻烦……比玄海底下那些没脑子的凶兽可大多了!”

杨小邪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只有斗笠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比那杯“琥珀浆”更冷冽。

然而,一股如附骨之疽、带着阴寒湿冷气息的意念,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感知的边缘,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啧,真是块甩不掉的泥巴!”缩在杨小邪衣领里的姬辛烦躁地甩了甩鱼尾,小眼睛警惕地扫视后方,“老杨,那灰袍怪人跟上来了!那个气息……好讨厌,像泡在死人堆里的冰!”

杨小邪脚步未停,斗笠下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自然也感知到了。对方追踪的技法颇为奇特,并非依靠实体速度,更像是一种锁定灵魂印记的阴邪法门,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难以彻底斩断。他几次变幻方向,甚至短暂遁入空间裂隙,但那丝阴冷的气息总能如影随形地重新黏附上来。

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废弃城隍庙破败屋檐下,杨小邪的身影骤然停驻。他缓缓转身,斗笠微微抬起,冰冷的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十丈开外一个无声浮现的身影上——正是茶馆里那个面容普通的灰袍人,闫狱。

闫狱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欣赏与算计的笑意,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他随意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从容得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杨道友,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闫狱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沙哑慵懒的调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心神,“鄙人闫狱,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顺便,谈一笔对你我都大有裨益的买卖。”

杨小邪沉默如山,只有周身弥漫开来的寒意昭示着他的不悦。

闫狱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踱前两步,那双看似普通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起深邃如渊的幽光,仿佛有无数痛苦的灵魂在其中沉浮哀嚎。

一股无形的、针对灵魂层面的压迫感悄然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这便是他的天赋异禀——阎魔控!

一种能直接触及、影响乃至操控灵魂本源的恐怖能力。

“我知道你的事,杨小邪。”闫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蛊惑,“霸海玄天宗颠倒黑白,污你清名;碧渊玄海推波助澜,欲置你于死地。尤其是……顾羽川!”说到这个名字时,闫狱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铭心的怨毒与恨意,那阴冷的气息几乎化为实质,“那个披着人皮的饕餮!他要夺走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名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恨火,语气重新变得“诚恳”:“实不相瞒,我与你……算是同路人。我,闫狱,曾是玄海界的气运之子!”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而冰冷的弧度,

“多么可笑的名头。当年,也是被霸海玄天宗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作‘贡品’,献给了碧渊玄海的顾羽川!他吞噬了我的气运,碾碎了我的肉身,我以为彻底魂飞魄散了……”

闫狱的指尖,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古老精纯魂力的黑气缭绕:“可惜啊,老天爷似乎觉得我命不该绝。我的灵魂……有点特殊。侥幸在顾羽川的吞噬下保留了一点不灭本源,于无尽的虚无中重新凝聚。”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更妙的是,幻界湮灭!那场席卷浩劫,亿万生灵瞬间化为飞灰,庞大的、充满怨念与不甘的灵魂能量充斥虚空……”

他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那场灾难的余波,脸上浮现一种病态的满足:“这,简直是上天赐予我的厚礼!我将那些无主的、破碎的亡灵,以我的本源为核心,聚沙成塔,纳川成海……于是,‘狱界’诞生了!”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一个属于亡者的国度!一个不再受那些伪君子掌控的净土!”

闫狱的目光再次灼灼地锁定杨小邪,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招揽之意:“杨道友,我狱界初立,正是求贤若渴之时!以你的实力,你的气运,你的……敌人!加入我们!我闫狱,愿以狱界第二把交椅相待!地位仅在我一人之下,万魂之上!你我联手,先屠霸海玄天宗,再踏平碧渊玄海,将顾氏一族,尤其是顾羽川那贼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如何?”

他的许诺充满了诱惑,直指杨小邪此刻最大的困境与仇恨。

狱界二把手,复仇的蓝图……对于被两大宗门联手通缉、几乎举世皆敌的杨小邪而言,似乎是一条充满力量的捷径。

然而,杨小邪的反应,让闫狱脸上的热情瞬间凝固。

没有激动,没有犹豫,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欠奉。

杨小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斗笠下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穿透闫狱描绘的宏伟蓝图,直刺其灵魂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对灵魂本源的贪婪与操控欲。

“没兴趣。”

三个字,冰冷,清晰,斩钉截铁。

如同三把冰锥,狠狠扎在闫狱构建的幻梦之上。

话音未落,杨小邪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远方极速遁去,速度快到了极致,显然动用了某种强大的遁术。

闫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到极点的森寒。他盯着杨小邪消失的方向,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呵……”一声低沉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没兴趣?杨小邪……这可由不得你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一缕极其精纯、带着杨小邪一丝微弱气息的灵魂印记正在缓缓盘旋。

这是他在茶馆酒杯相邀、言语试探时,凭借阎魔控的诡异能力,如同最微小的水蛭,悄然附着在杨小邪灵魂边缘窃取的一丝“引子”。

“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力量,就是我复仇的利刃。”闫狱喃喃自语,眼中是病态的执着,“你逃不掉的。霸海玄天宗和碧渊玄海布下的天罗地网,只会将你一步步逼向我为你准备的……唯一的生路。”

他身影缓缓融入阴影,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循着那丝灵魂印记的指引,再次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那姿态,仿佛黏在猎物身上的阴影,不死不休。

阴暗的城隍庙重归寂静,只有闫狱最后留下的低语,带着一种统御万魂的野心和对毁灭的渴望,在残垣断壁间幽幽回荡:

“玄海附近这些界域……生灵还是太多了。若都化作我狱界子民……那该多好。杨小邪,你会帮我达成这个愿望的……一定!”

再次追上的闫狱,眼光一愣,竟然发现杨小邪肩上那物。

“阎——魔——控!”

闫狱的声音如同寒铁刮过冰面,干枯的手指猛地向前一点。

一道粘稠如墨、令人心悸的幽光,瞬间撕裂了周遭沉闷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漂浮在杨小邪肩上、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蓝色灵魂体——姬辛。

“呜哇!”姬辛那半透明的鱼尾巴还没甩完一个的弧度,就像被瞬间冻僵的海鱼,直挺挺地定在了半空。

小巧的五官凝固成一个极其夸张的惊愕表情,嘴巴张成一个完美的“O”形,眼睛瞪得溜圆,连尾巴尖上那几缕飘逸的水流状灵光都僵住了,真真如同一尾刚从冰柜里拎出来的、硬邦邦的咸鱼干。

“哼,低等的人鱼秽物。”闫狱嫌恶地收回手,仿佛刚刚触碰了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连指尖都忍不住在宽大的黑袍上蹭了蹭。

他那张苍白阴鸷的脸转向杨小邪,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胜券在握的弧度,“杨小邪,现在,你的小宠物在我手里。跟我走一趟狱界,看看风景。若合你意,留下来当个二把手,也算你的造化。”他刻意停顿,阴冷的目光扫过僵硬的姬辛,

“若不然……这缕弱小肮脏的灵魂,正好给我狱界入口的‘万魂灯’添点灯油,烧起来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杨小邪的眼神沉了沉,视线在变成“咸鱼标本”的姬辛身上停留片刻,那小人鱼凝固的大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委屈巴巴的水光。

同时听到姬辛心理的辱骂声“死老杨,还在纠结什么?赶紧答应他呀。老娘这被控制的死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冷意,声音平淡无波:“带路。”

“识时务。”闫狱鼻腔里哼出两个冰冷的音节,宽大的袍袖一卷,一股沛然的阴冥之力裹挟住杨小邪和僵直的姬辛。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随即猛地向内塌陷、收缩!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三人。

短暂的失重与令人作呕的空间撕扯感后,脚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硫磺的焦臭、陈腐血液的腥甜,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仿佛无数绝望的叹息凝成了实质。

眼前豁然开朗,却绝非令人心旷神怡。

暗红近黑的天穹低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巨大、缓慢蠕动着的暗紫色漩涡,如同苍穹之上永不愈合的腐烂伤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黑色岩石,滚烫得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灼热。远处,扭曲嶙峋的黑色山脉匍匐在地平线上,形态怪异,如同无数挣扎嘶吼的巨兽被瞬间石化。

空气中回荡着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凄厉悠长的哀嚎、金属拖拽摩擦的刺耳锐响、皮肉被撕裂的粘稠声响……汇成一首绝望的地狱交响曲。

稀薄的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尘埃,仔细看去,每一粒尘埃似乎都裹挟着一张极度痛苦扭曲的微小面孔。

这便是万灵归宿之地,痛苦永驻之所——狱界。

闫狱黑袍猎猎,站在一块凸起的嶙峋黑石上,宛如这片绝望疆域的主宰。

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眼神闪过一丝恶趣味。

显然很满意杨小邪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他抬手,指向下方一片翻涌着粘稠暗红液体的巨大池沼。

“看吧,杨小邪。”闫狱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残酷的炫耀,“此乃‘蚀骨血池’!凡入此池者,血肉消融,神魂永锢于这滚烫污血之中,承受无休止的蚀骨灼魂之痛,哀嚎千年,亦不得解脱!听听这美妙的乐章……”他微微闭目,仿佛在欣赏交响乐,“此乃狱界永恒不变的基调!”

血池表面不断鼓起巨大的、粘稠的血泡,破裂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嘟”声,蒸腾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暗红色雾气。无数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在血池深处若隐若现,奋力挣扎着向上伸出手臂,发出非人般的、重叠在一起的痛苦嘶鸣。

杨小邪的眉头紧紧锁住,这地狱的景象确实远超他此前所有想象。不过并不妨碍他的手指底下暗自翻动。一道微不可见的灵力打到了姬辛的身上。

就在闫狱沉浸于自家“名胜”的恐怖氛围,准备继续他的“导览”时,异变陡生!

“噗通!!!”

一声与周遭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落水声,猛地撕裂了血池上空沉重的哀嚎。

只见那道原本被阎魔控定在半空、僵直如咸鱼的蓝色小身影——姬辛,不知何时竟挣脱了那粘稠幽光的束缚!

此刻,她正以一个极其标准的“炸弹式”跳水动作,一头扎进了那翻滚着污血与残魂的“蚀骨血池”!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溅起老高。

“哇——哦——!!!”一声拖长了调子的欢呼从血池里炸开,姬辛的小脑袋猛地从血浪里冒了出来,半透明的蓝色鳞片在暗红背景和蒸腾血雾的映衬下,居然诡异地闪烁出……一种温泉度假般的惬意光泽?

她在翻涌的血浆里打了个滚,沾满粘稠血污的脸上得意的看着闫狱,嘲笑道:“好舒服呀!热乎乎的!跟泡温泉按摩一模一样!闫老板,你这池子水温调得刚刚好!就是……味道有点点腥,下次建议加点玫瑰花瓣!”她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掬起一捧暗红粘稠的“温泉水”,作势要往自己肩膀上淋。

闫狱脸上那抹残酷的得意瞬间冻结,如同被极寒冰狱的罡风扫过。

他伸出去准备指向下一个“景点”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老旧风箱抽气的声音,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缩成了针尖。

杨小邪原本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赶紧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两下。

“咳……”闫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强行压抑着滔天怒火的、扭曲变调的嘶哑。

他猛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宽大的黑袍袖口狠狠一甩,仿佛要将眼前这荒诞绝伦的景象连同那个泡“血汤”的蠢鱼一同扇飞。

“无……无知的秽物!”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冰渣,“废物!给我滚上来!”他袍袖再次一卷,一股阴冷的吸力卷向血池中的姬辛。

“哎哟!”姬辛惊叫一声,像条被渔网捞起的小鱼,湿漉漉地被那股力量凌空摄回,啪叽一下,狼狈地摔在滚烫的黑色岩石地面上。

她甩了甩沾满血污、粘成一绺绺的蓝色长发嘟囔着:“干嘛?……我正泡得舒服呢……小气鬼,温泉都不让泡够……”

“闭嘴!”闫狱厉声打断,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他强行压下几乎沸腾的怒气,黑袍翻涌,大步流星地走向下一个区域,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阴风,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蠢鱼身上的“温泉”气息熏晕过去。

杨小邪感受到那股血腥的味道,也有点厌恶的皱皱眉,一指灵力席卷姬辛身上。片刻姬辛已经干净如初。之后姬辛立即蹦到杨小邪的肩膀。

满脸笑意,那意思分明是【老杨,我做的怎么样?】看到杨小邪微微的点下头。姬辛的笑意很是得意。

几人转弯后是另一片更加开阔的地带,地面是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曜石。

无数粗大黝黑的锁链如同巨蟒般从高耸的岩壁穹顶垂落下来,链条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不断蠕动、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诡异符文。

这些锁链并非空悬,每一根的末端,都紧紧缠绕、穿刺着一个或数个形态各异、气息萎靡的灵魂体。

它们被锁链贯穿、束缚,悬吊在半空,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引得锁链上幽绿符文光芒大盛,带来更强烈的灵魂撕裂痛楚,引发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哼!”闫狱停在最大的一簇锁链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只是比刚才更加僵硬,如同在背诵一段极其不情愿的课文,“此乃‘噬魂锁魄链’!专锁神魂,蚀骨销魂!凡被此链……”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蓝色的影子,嗖地一下从他身边蹿了过去!

“哇!好大的秋千!”姬辛兴奋的叫声响彻这片痛苦呻吟的区域。

她目标明确,直扑向一根刚刚将一个哀嚎的罪魂绞碎、暂时空闲下来的巨大锁链。那锁链足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末端垂下的铁环比她整个人还大。

在闫狱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和杨小邪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姬辛一跃而起,小小的身子无比精准地……一屁股坐进了那冰冷、巨大、刻满噬魂符文的铁环里!

“免费秋千!开荡咯——!”

她那人鱼尾往前一荡,借助着锁链本身的沉重和惯性,整个人鱼真的像个坐在秋千上的顽童一样,在半空中“呼啦”一下,高高地荡了出去!

“哗啦啦——哗啦啦——!”

粗重的噬魂锁链被她带动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而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这片充满痛苦呻吟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滑稽。

链条上那些幽绿的符文疯狂闪烁,似乎想要发动攻击,但那光芒忽明忽灭,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对那个坐在铁环里人鱼竟然完全无效!

“哈哈哈哈!再高点!再高点!”姬辛越荡越起劲,竟然还是要指示杨小邪在一旁帮助自己玩的更开心。

“嗷——!”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闫狱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剧烈地鼓荡着,周身散发出的阴寒气息让离得近的几个悬吊着的罪魂瞬间冻结、崩裂,化作飞灰。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荡得正欢的“秋千”,几乎是用跑的,冲向这片区域深处一个更加炽热、红光冲天的巨大洞口。

“刀……山……火……海……”这四个字,闫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最后的挣扎。

他指着那洞口,里面是翻腾的赤红岩浆,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岩浆池中,无数尖锐锋利的黑色刀锋如同石笋般林立,被烧得通红。一些倒霉的灵魂在刀锋与岩浆间沉浮、灼烧、切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焚身碎魂,永世煎熬!此乃……”

“烤鱼派对?!”

一个兴奋到破音的尖叫,如同惊雷般再次精准地劈在闫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

只见刚刚还荡在“秋千”上的姬辛,不知何时已经灵活地溜了下来,此刻正站在那灼热无比的岩浆洞口边缘,她的脸被映得通红,非但没被那恐怖高温吓退,反而兴奋地踮着脚往里张望……吃货看到顶级食材的光芒?

更让闫狱眼前发黑的是,这该死的人鱼,居然真的从她那不知藏在灵魂体哪个角落的小空间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瓶子里装着红彤彤、一看就极其霸道的粉末——辣椒面!

姬辛拔开瓶塞,小手豪迈地捏起一小撮红艳艳的辣椒面,对着那翻腾咆哮的刀山火海,作势就要撒下去!脸上竟然还满是期待:

“这么旺的火!这么红的炭!不烤点啥太可惜啦!闫老板,你这火候够猛!现成的烤架啊!快,快!抓几条鱼……哦不,抓几个罪魂过来,撒点孜然辣椒面……嘶溜……”她说着,还下意识地吸溜了一下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烧烤的香气。

“砰!!!”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压过了岩浆的咆哮和灵魂的哀嚎。

闫狱手中一直紧握着的、由某种惨白骨骼精心雕琢而成的骷髅头茶杯,终于承受不住主人那毁灭性的握力,以及这接二连三、匪夷所思的精神冲击,瞬间爆裂开来!

锋利的骨片刺破了他苍白的手掌,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重阴气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淌下,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黑烟。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破碎的骨片嵌在掌心也浑然不觉。那张阴鸷苍白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的面具,嘴唇哆嗦着,深陷的眼窝里,是彻底崩溃的疯狂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猛地扭过头,不再是看姬辛,而是死死盯住一直抱臂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杨小邪。那眼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杨——小——邪——!!!”闫狱的咆哮声撕裂了狱界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悲愤和歇斯底里,“管好你的鱼!!!现在!立刻!马上!把她给我弄走!让她闭嘴!让她消失!!!”

声音在空旷的岩浆洞穴里回荡,震得洞壁上簌簌落下碎石和灰烬。

杨小邪终于抬起了眼,迎上闫狱那几乎要喷出实质火焰的目光。他极其缓慢地、非常无辜地摊开了双手,肩膀微微一耸,脸上那抹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戏谑和爱莫能助的真诚:

“闫狱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闫狱的咆哮,“人,是你抓来的。鱼,是你控住的。现在……”他朝还在岩浆洞口跃跃欲试、研究着哪里撒辣椒面更均匀的姬辛努了努嘴,“当然是你自己哄咯。”

“哄……哄?!”闫狱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亵渎的词汇,破碎的骷髅茶杯从他无意识松开的手中跌落,残余的骨片在滚烫的黑曜石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他指着自己,又指向那个还在试图把辣椒面瓶子往岩浆口伸的小蓝点,“你让我……哄……她?!”

杨小邪只是微笑着,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写满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噗——!”闫狱猛地捂住胸口,踉跄着倒退了一步,一口浓重如墨的阴冥之气从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凝成一团小小的、扭曲的鬼脸,随即消散。他感觉自己的冥核都在姬辛那没心没肺的“烤鱼派对”宣言和杨小邪这轻飘飘的“自己哄”中,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威严和冷酷,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干瘪下去。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心累”的情绪,如同狱界最深沉的寒潮,瞬间将他淹没。

闫狱不再咆哮,不再试图维持他那恐怖主宰的形象。他猛地转身,宽大的黑袍如同斗败公鸡的翅膀,拖曳在地上,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头也不回地朝着这片区域最深处、他那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黑曜石宫殿方向,疾步走去。

脚步虚浮,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千岁,连带着那片区域的绝望哀嚎声,似乎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充满了茫然的问号。

“喂!闫老板!别走啊!火候正好呢!”姬辛踮着脚,朝着那仓皇逃离的黑色背影挥舞着手里的辣椒面瓶子,小脸上满是真诚的惋惜,“再聊五个灵石的嘛!这烧烤趴体没你不行啊!”

回应她的,只有闫狱骤然加快、几乎带起残影的逃离步伐,以及袍袖翻飞间,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杨小邪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他走到还在兀自遗憾的姬辛身边:“行了,再玩下去,我怕闫老板真要去跳这‘温泉池’了。”

姬辛这才意犹未尽地收起辣椒瓶,意犹未尽:“哼!明明是他先动的手,还凶我!我也不看看老娘是谁?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待客之道!”

她飘起来,绕着杨小邪飞了两圈,好奇地打量着这光怪陆离的狱界,“不过小邪,这里虽然老板不咋地,但那个温泉池子是真不错!还有那个大秋千!下次我们可以多来玩。”

杨小邪看着姬辛那双在暗红天幕下依旧亮晶晶、写满“好玩”二字的眼睛,再看看远处那座死寂沉沉、散发着浓浓“生人勿近,尤其是鱼勿近”气息的黑曜石宫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呃……看情况吧。前提是,闫老板的心脏……还能撑得住。”

最终,在一位战战兢兢、几乎不敢抬眼看姬辛的狱卒引导下,杨小邪和恢复了活力、东张西望叽叽喳喳的姬辛,被带到了一处位于黑曜石宫殿侧翼的“客房”。

这房间出人意料的……还算“正常”。巨大的黑色石壁被打磨得光滑,地面铺着某种深色兽皮,一张同样由黑石雕刻的大床,上面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生物的暗色皮毛。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壁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并不温暖但能驱散阴寒的热量。唯一的窗户开得很高,很小,勉强透进一点暗红色的天光。

“哇!这毯子好软!”姬辛一进来就扑到那张巨大的石床上,在厚实的皮毛上打了个滚,舒服地眯起眼。

杨小邪则踱步到房间中央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个同样由黑曜石雕成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只造型狰狞的骨杯和一个……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坚果壳做成的容器?

他拿起骨杯,里面是清澈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他又拿起那个坚果壳容器,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罐……散发着浓郁奶香和甜腻气息的、粘稠的暗金色蜂蜜?旁边还配着一把小小的骨勺。

杨小邪愣住了。这画风……和外面那血池刀山、哀嚎遍野的狱界,是不是有点过于割裂了?他捻起一点蜂蜜尝了尝,甜得发齁,品质极佳。

他环顾四周,这房间虽然色调压抑,但细节处竟有种……诡异的舒适感?柔软的皮毛,驱寒的壁炉,解渴的凉饮,还有这甜腻的蜂蜜……这哪里是给囚徒或考察者的待遇?这分明是……

他的目光落在石桌一角,那里压着一本薄薄的、用某种黑色皮革装订的小册子。册子封面上用歪歪扭扭、仿佛刚学会写字的人写出来的狱界文字写着几个大字:

《狱界核心员工福利手册(试用版)》

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几条“福利”:

第一条:免费享受蚀骨血池温泉(需自备香料花瓣,效果更佳)。

第二条:噬魂锁魄链区域秋千位,优先体验灵魂离心力(眩晕效果显著,慎用)。

第三条:刀山火海烤肉派对(食材自带,场地免费,注意火候,烤糊不赔)。

第四条:主管级宿舍标配:幽冥薄荷露、地狱蜂王浆(限量供应,禁止外带)。

第五条:……

杨小邪拿着手册,看着封面上那“试用版”三个字,再回想姬辛今天一路“享受”过来的项目,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他抬头,望向房间那扇小小的、透进暗红天光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看到宫殿深处某个正濒临崩溃的身影。

与此同时,在那座象征着绝对权力与冷酷的黑曜石宫殿最深处,一间巨大、空旷、只有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骨桌的办公室内。

厚重的、刻画着无数痛苦挣扎灵魂浮雕的黑石门紧紧关闭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然而,一种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非人的嘶吼,正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顽强地渗透出来。

那声音低沉、沙哑、破碎,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荒谬绝伦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啊——!!!”

“为什么……为什么……”

“烤鱼……派对……辣椒面……秋千……温泉……”

“福利……手册……试用版……蜂蜜……”

“哄……怎么哄……拿什么哄……”

嘶吼声中夹杂着意义不明的、破碎的词语,如同梦呓,又像濒死的诅咒。声音的主人仿佛正被无数无形的锁链捆缚,在理智与疯狂的悬崖边缘,徒劳地挣扎。

“轰隆!”

一声沉闷的重物撞击声响起,像是某种坚硬沉重的东西,似乎是那张巨大的骨桌被狠狠地掀翻在地。

接着是那一排陈列在墙边的、据说封印着上古凶魂的骷髅法器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的刺耳声音。

“哗啦——!”

又一阵混乱的、仿佛无数卷轴和石板被粗暴撕扯、砸烂的噪音。

最后,只剩下粗重、紊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门外,两个负责值守的高大狱卒,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黑甲,只露出闪烁着幽绿魂火的眼睛。他们如同两尊亘古不变的雕塑,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门两侧。

然而,在那狰狞的面甲之下,他们眼眶中的魂火,正以极高的频率、极其轻微地……疯狂闪烁着。那是一种无声的、剧烈的交流。

左边狱卒眼眶里的魂火急促地跳了三下:又开始了?

右边狱卒的魂火回以两长一短:嗯,比昨天摔杯子的动静大多了。这次掀桌子了?

左边:好像还砸了收藏品?听动静是‘哀嚎者’系列?

右边:嘶……那套可值钱了!老大这次……真下血本啊?

左边:血本?我看是血亏!那小人鱼……简直是咱狱界克星!

右边魂火猛地一亮:嘘!小点“声”!别让里面听见!不过……你说老大他……该不会真疯了吧?

左边魂火黯淡了一下,透出一丝深沉的忧虑:难说……自从那两位“贵客”来了之后……唉,咱们这月的“痛苦能量”KPI,怕是悬了……

两簇魂火同时剧烈地、感同身受地摇曳起来,最终归于一种死寂的、充满同情的黯淡。门内那粗重混乱的喘息声,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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