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悲伤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闭上双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混着嘴里淡淡的血腥味,无声地滑落。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的咸涩不知是泪还是血。怀里阳阳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折磨着她残存的力气。她只能更用力地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把儿子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自己替他隔绝外面所有的冰冷和伤害。
面包车在湿滑破败的街道上颠簸前行,像一艘迷失在惊涛骇浪中的破船。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拍打扭曲着,夜晚霓虹灯招牌融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行人在积水里仓惶奔跑,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和动荡。车内的空气闷热潮湿,弥漫着一股劣质皮革、汽油和搬家师傅身上淡淡烟味混合的怪味。老张专注地开着车,收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本地新闻播报声,更是给这个糟糕的夜晚添了几分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车子终于拐进了一条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过的小巷。巷子两边是密密麻麻、墙皮斑驳脱落的旧居民楼,各种私拉的电线在低矮的楼房间纵横交错,如同丑陋的蛛网。车子终于在一栋灰扑扑的六层板楼前停下。
“到了,就这栋,三单元301。”老张熄了火,声音低沉。
林晚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试图擦掉泪痕,但眼眶依然红肿得厉害。她抱着哭累了、只剩下小声抽噎的阳阳下了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外套,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所谓的“新家”,是一间位于顶楼尽头的老破小。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经年累月的油烟味和淡淡的霉味。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疏通下水道、开锁的小广告。踏上狭窄的水泥楼梯,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打开那扇漆皮剥落的绿色铁门,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尘土和潮湿气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一张旧木板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一把断了靠背用铁丝勉强缠住的椅子,墙角堆着几个刚搬进来的纸箱,这就是全部家当。最刺眼的,是靠近窗户的屋顶角落,一大片潮湿发黑的水渍清晰可见,灰白色的墙皮已经鼓胀、剥落。此刻,一滴浑浊的雨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的节奏感,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这就是她全部积蓄所能换来的栖身之所——283元银行卡余额换来的“新家”。一个漏雨、冰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角落。
阳阳似乎被这陌生的环境吓住了,停止了抽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恐地打量着这个灰暗破败的空间。他下意识地往林晚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领。
“阳阳不怕,妈妈在呢。”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抱着他走到那张唯一的旧床边坐下。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环顾着这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小屋,目光最后落在那个不断滴水的角落,落在那个接水的破盆上。
滴答…滴答…
那声音像是倒计时的秒针,冷酷地提醒着她:283元,一个三岁的孩子,还有这个漏雨的房子。生存,成了此刻唯一迫在眉睫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林晚抬起头,倔强的把泪水收回去,她知道此时她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愤怒,更没有时间绝望。她必须立刻站起来,去赚取下一顿饭钱,下一张尿不湿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