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算与涟漪(1 / 1)

简安清冽的语音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是致命的。她指尖所点之处,巨大的投影屏上,一真一假两份签收单并立如碑,连同那铁证如山的服务器日志截屏,形成一道冰冷的审判之墙,将张珩钉在了耻辱柱上。

所有的目光——惊讶、审视、怀疑、愤怒——齐刷刷从简安身上转向僵立在幕布前的张珩。

时间仿佛停滞了零点几秒。张珩脸上的镇定自若如同被冰锤砸碎的玻璃面具,瞬间崩裂。金丝边眼镜后那双惯常温和精明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血丝密布,写满了惊骇欲绝的难以置信。他额角的青筋猛然暴突,在会议室的强光照射下清晰可见,如同丑陋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张总是挂着职业笑容的嘴微微张开,发出一点短促、抽气般的声音,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哗——”低沉的议论声终于像压抑不住的海潮,从寂静的冰层下猛地爆发开来。股东们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震惊到怒视张珩,目光变得如同淬了毒的针。

“这…这简直是吃里扒外!”“五千万!张珩,你好大的狗胆!”“伪造单据!这、这算得上是职务侵占!”“必须彻查!关联的款项在哪里?立即冻结!”

简国涛猛地站起,身下的红木高背椅“哐当”一声向后撞去,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不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片骇人的铁青,嘴唇抿得死紧,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屏幕,又猛地扭头看向脸色煞白、浑身筛糠般的张珩,那眼神混杂着被最信任之人狠狠捅刀的剧痛、极度的失望以及一种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惊惶。他不敢相信,被自己倚为臂膀、委以财务重责的人,竟在简氏的心脏处蛀蚀出如此巨大的黑洞!而那黑洞边缘,是否也连接着……他不敢细想,目光如刀般扫向自己的女婿——周辰。

周辰脸上的温润关切早已荡然无存。他的笑容僵得诡异,嘴角甚至来不及收回,就那么凝固着,扯成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眼底深处,那惯常的沉稳瞬间被一股骤起的阴鸷风暴所取代,如同暴风雨前翻滚的黑云,浓得化不开的杀意一闪而逝。他放在桌下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嵌入掌心。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被他一直视为花瓶、视作棋盘上无足轻重棋子的简安,竟会用这种近乎“下里巴人”的手段,精准地揪住一根仓库管理线上的蛛丝,把他精心布置的暗桩暴露在阳光下!这个废物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危险?

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强压着胸腔的怒火,迅速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快步绕过桌子,走到脸色惨白、几乎摇摇欲坠的张珩身边,抬手看似安抚又带着无形力量地按在他肩上。

“张珩!”周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与“痛心”,“你!你糊涂啊!集团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董事长和我如此信任你……”他厉声质问,语气沉重无比,仿佛真被伤透了心。同时,他按在张珩肩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重重一捏,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珩浑身剧震,似乎被这一捏唤回了一丝神智。他绝望地看向周辰,又迅速瞥向简国涛,最后目光落到简安那张冷漠平静的脸上。他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熄灭,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他猛地低下头,对着简国涛的方向,用一种带着哭腔、嘶哑而绝望的声音喊道:“董…董事长!我…我该死!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家里…家里老婆重病要钱,外面欠了巨债……我走投无路才…才听了那帮放高利贷的教唆!他们…他们在长信那边有人……给我伪造了凭证……钱…钱都被他们拿走了!我…我有罪!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这番看似“情有可原”的“坦白”,将所有罪责一股脑揽下,绝口不提任何其他指使,且将关键的资金流向推给了虚无缥缈的“高利贷”,彻底断掉了继续深挖的可能。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体面退场”和保全家人的方式。

会议室一片哗然。

简安心中冷笑。周辰这招壁虎断尾用得够快够狠。这个看似合理的“个人行为”解释,虽无法服众,却足够在短时间内混淆视听,切断顺藤摸瓜的路径。

“高利贷?走投无路?”一位须发皆白、威望极高的老股东猛地拍案而起,须发戟张,“公司不是开善堂的!个人债务能作为你盗取集团数千万元的借口?必须立即报警!严查到底!公司的每一分钱都要追回来!他的办公室、家、电脑!立刻查封!”

“对!报警!”“彻查!所有关联账目!”“立即控制此人!不能让他跑了!”

群情激愤。简国涛在最初的巨大震惊后,看着张珩那副瘫软如泥的样子,听着他的“哭诉”,脸色变幻不定。愤怒、失望、丢脸……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报警深挖,固然能追回损失,但也会将“简氏集团财务总监巨额贪污”的丑闻彻底曝光,股价会雪崩,合作方会质疑,整个集团的声誉将遭受毁灭性打击!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下意识地看向周辰。

周辰立刻抓住这眼神传递的犹豫,声音带着“沉重”和“理性”插话:“各位股东,各位董事!各位叔伯长辈!请冷静!张珩其罪当诛,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声音铿锵,先定下调子,然后话锋一转,“但,事情尚未完全查清,我个人认同这位元老的意见,应该报警彻查,只是……”他顿了顿,环视全场,放低音量,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大局”考量,“此刻正值集团几个关键融资项目谈判的关键期,银行评估正在进行。如果这个金额巨大、性质恶劣的内部侵占案即刻披露,舆论风暴下,集团信贷评级必将断崖式下调!现有谈好的融资条款很可能会被推翻,新融资更会彻底泡汤!到时候,资金链断裂的风险,恐怕……恐怕会比这五千万缺口本身还要巨大百倍!简氏数十年基业,顷刻便有倾覆之危啊!”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大多数既得利益者的命门——股价和身家!会场内的喧哗声明显小了下去,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犹疑和权衡的神色。报警深挖固然痛快,可万一真如周辰所言,拖垮了整个集团,砸了所有人的饭碗,这代价谁承担得起?

周辰目光扫过众人,心中稍定,继续以退为进:“当务之急,是控制张珩,彻查此事,追回赃款!但公开与否,需要谨慎权衡!董事长,”他看向脸色惨白、显然已被他说动的简国涛,“我建议,先由集团内部风险控制部和审计部牵头,联合外部独立审计机构,彻底封存张珩所有经手的账目、电脑、档案,限制其人身自由,严加审查!由安保部门即刻控制张珩。同时,动用我们所有资源,全力追查流向所谓‘高利贷’的资金去向!追赃挽损是第一位的!待情况明朗,内部清理干净,再决定是否公开、如何公开上报,以最小代价平息此事,维护集团根本利益!请董事长和各位股东定夺!”

这番“以退为进”的发言,表面上强调了追查的“决心”,实则把关键性的“公开报警”向后无限拖延,争取到了时间。他强调了“内部处理”和“追赃”,暂时稳住了那些最在意股价的股东。

会场再次陷入争执与权衡的低沉声浪。

简安冷眼旁观着周辰这出精彩的危机公关表演。她知道自己已经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但想通过这一次就扳倒周辰,无疑痴人说梦。周辰的树大根深、关系网络的层层庇护,以及他那番裹挟着集团存亡大义的发言,都已为她今日的胜利设下了无形的屏障和上限。

她站了出来,清冷的声音清晰响起:“我赞成内部严格彻查、追赃挽损。”她没有去看周辰或父亲,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事实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俱在。张珩总监的行为已严重违反公司核心制度,触犯法律红线。我建议,立刻解除张珩所有职务和权限,移交内控部门和集团安保部门控制,隔离审查。他所负责的业务,立刻由其他合规人员或外部力量接管,厘清边界,确保集团运营不受干扰。同时,”她微微加重语气,“涉及此次造假关联的所有供应商合作,尤其长信物流,建议立即启动最严格的审查,必要时中止合同。此外,所有与此笔虚假付款相关的流程节点审批人、经手人员,无论职级高低,必须全部列入调查范围,排除渎职或共谋风险。追赃目标必须明确时效!”

她没有纠缠是否公开报警,而是把矛头牢牢锁定在清除张珩这颗毒瘤以及彻查关联影响上,确保集团不会因为张珩的清除而留下更大的管理漏洞或被其他蛀虫趁虚而入。条理清晰,直指要害,为后续行动争取程序性授权。

“简安说得对!”有股东立刻附和,“先把这颗毒瘤切掉!人先控制起来!”“对!暂停长信物流所有合作!所有相关人员都要查!”“立刻冻结张珩的权限,封存一切!财务部现在就需要人接手主持工作!”

众意难违。简国涛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疲惫和巨大的失望,用力点了点头,展现出决策者的果断:“好!就按刚才议定的执行!王部长(法务部长),你亲自带安保人员,立刻控制张珩,带离现场,严密看管,配合后续调查!李总监(风险控制总监),你立刻联合审计部负责人,组成内部调查专项组,优先封存所有证据资料,对简安提供的线索展开深度调查!杨总监(人力资源总监),立刻签署解职令!财务部的工作……暂时由第一副总监李明代理主持!全力配合审计!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

话音落下,早已等在门外的几名身穿黑色制服、神色冷峻的集团安保人员迅速进入,不容分说,一左一右架起浑身瘫软、面如死灰的张珩。张珩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拖出去,只在经过门口时,失神的余光扫过周辰的背影,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和认命的悲哀。他知道,他被彻底放弃了。

周辰面沉如水,眼神阴鸷地盯着被拖走的张珩,旋即移开,脸上瞬间又覆盖上一层关切,走到简国涛身边:“爸,您别太生气,保重身体要紧。这件事……我一定帮您盯紧追查,绝不让集团蒙受损失!”

简国涛无力地摆摆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没有回应周辰,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平静站立的女儿。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易察觉的后怕、有巨大的困惑,甚至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陌生感。他的女儿,何时有了这样的手段和胆魄?

股东们神色各异,议论着、审视着简安,陆续离场。一场巨大的风暴似乎暂时被强压了下来,但其引发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

简安的“新办公室”此刻几乎成了财务部的风暴眼。临时主持工作的副总监李明是个谨慎有余、魄力不足的老资历,此刻正诚惶诚恐地应付着各种询问和指令,混乱中透着一股即将崩溃的气息。同事们看向简安的眼神都变了,敬畏、好奇、忌惮、疏离,各种情绪混杂。

简安对此置若罔闻。她坐在座位上,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看似在处理后续报表整合,实则在那个隐秘的隧道里飞快地清扫自己方才行动留下的细微痕迹。沈墨深的监控是无形的,但她知道,此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财务部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的。

李叔悄然出现,低声道:“小姐,董事长请您过去一趟。”

简安心中了然,关闭屏幕,站起身,跟着李叔走向父亲位于走廊尽头的专属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关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简国涛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下方繁忙的车流,背影显得疲惫而落寞。

“爸。”简安轻声开口。

简国涛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尚未消尽的震怒和颓唐:“安安!你今天……”他大步走到桌前,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女儿,“那些证据,那些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连集团的核心系统都能……”他话未说尽,但疑问和惊疑几乎要溢出来。

简安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心中一片冷然。她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重生带来的认知差和信息差是她最大的武器,也必然引来猜疑。

“爸,”她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沉沉的疲惫,“周辰和林微月要对简氏做什么,我早就提醒过您很多次了。您觉得,我真的会坐等着看他们把简氏彻底掏空,把您……”她顿了顿,咽下那个沉痛的字眼,“把我妈逼上绝路吗?”

提到病重的母亲,简国涛的眉头猛地一拧,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愧疚。

“那些证据,”简安继续,眼神坦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是我学的,是我为了活下去,为了这个家,想尽一切办法,找了无数的人,忍受了无数的冷眼和风险,一点点挖掘出来的。今天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至于那个日志……我知道核心系统有低权限漏洞,以前做学生项目时研究过,只是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去尝试,没想到真在仓库那个几乎没人关注的底层端口找到了蛛丝马迹。这纯粹是运气,也是张珩自己太大意。”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着,将自己的“能力”归结为迫不得已的求生本能和一点运气,同时也传递了“还有更多证据”的信息,给父亲施加压力。她没有说谎,仓库端口漏洞确实是前世后期才暴露的低级BUG,被她提前利用了。

简国涛凝视着女儿那张年轻却写满了不符合年龄的坚毅和深刻倦意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女儿近来的变化太大了,那份沉静、那份决绝、那份深不可测,让他这个父亲都感到陌生和一丝心悸。但今天这一幕,确确实实救了简氏……至少暂时避免了更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周辰他……”简国涛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迷茫,“张珩说是他个人所为……”

“爸!”简安厉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您真的相信张珩一个人,一个年薪百万的财务总监,会为了所谓的‘高利贷’冒这么大的险?敢伪造几千万的单据?他有那么大能量收买整个环节吗?长信物流如果没有更上头的人点头,敢接这种杀头的买卖吗?!”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张珩最后指认谁了?他只揽到自己身上!他只推给虚无缥缈的‘高利贷’!因为他知道,真敢攀咬出来,他和他全家就真的完了!今天周辰的反应还不够快吗?切割得还不够漂亮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简国涛的心上。他嘴唇翕动,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苍白无力。是啊,周辰今天的应对,太快了,太熟练了,几乎在一瞬间就为张珩定好了调子,撇清了一切。难道……真的是他?

“还有那个遗嘱!”简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逼近一步,“爸,我差点忘了问您!我那份即将继承的5%原始法人股质押权,是您告诉沈墨深的吗?那份股权信托保护的密级有多高?沈墨深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连比例都丝毫不差?!”

这才是真正让简安感到毛骨悚然的点!沈墨深渗透的深度,远超她的想象!这份信息泄露的途径,除了周辰这个对遗嘱内容虎视眈眈的“家人”,难道父亲身边也被渗透了?又或者……沈墨深掌握着某种超越常理的洞察方式?那个诡异的“时流计划”?

简国涛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茫然:“什么?沈墨深……股权质押……他知道?”他猛地摇头,仿佛要甩掉一个可怕的想法,“不!不可能!那份最终的遗嘱细节,连周辰我都只含糊提过核心资产会分给你们母女!5%原始股的具体分配和继承方式,我只在确定了你的安全屋计划后才最终定下,签署的文件锁在律师行的最高保密级保险库!除了我和秦律师……还有你,连你妈都不完全清楚具体条款!”

不是父亲!简安的心猛然下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周辰不知道具体!那么,沈墨深是如何知道的?唯一的可能……他的监控无孔不入,远超常理解释的范畴!那些冰冷的摄像头,那些看似正常的员工……或者他真有某种“窥视”过去或未来的诡异“能力”?

办公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父亲的震惊不似作伪,简安的恐惧深入骨髓,巨大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彼此心头。

“叮铃铃……”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死寂。

简国涛像被惊醒,连忙抓起听筒:“喂?”听筒里传来助理急迫的声音:“董事长!夫人那边……医院来电话!说……说夫人刚才在花园散步时突然晕倒!情况不太好,请您和小姐立刻过去一趟!”“什么?!”简国涛脸色剧变,话筒差点脱手。简安的心也猛地一沉!母亲的病……

“我马上过去!”简国涛撂下电话,声音都变了调,“安安,快!去医院!”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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