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在庆功宴的间隙拿出手机的。
包厢里觥筹交错，周曼正举着酒杯和客户谈笑风生，水晶吊灯的光落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晃得人眼晕。林深端着酒杯，指尖却有些发凉——这场为项目翻盘举办的宴会上，他本该意气风发，心里却像空了块地方，冷风直往里钻。
“林总，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周曼走过来，亲昵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不高兴？”
“没有。”林深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手机屏幕，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这个点，苏晚以前总会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留灯。
他喉结动了动，点开和苏晚的对话框。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的“祝你前程似锦”，下面是一片空白。他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敲敲打打删了好几次，才发出一行字：
“别耍脾气了，差不多就行。周末我有空，去接你回来。之前那协议，撕了就不作数。”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下面跟着一行小字：“对方已拒收你的消息。”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重物砸了下。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提示。
“怎么了？”周曼凑过来看了眼，语气带着点惊讶，“被拉黑了？”
林深没说话，脸色阴沉得吓人。他退出微信，点开通讯录，找到苏晚的名字，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重复了两遍，像根针，扎得他耳膜发疼。
他又换了个号码打过去，这次提示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一次，两次，三次……都是同样的提示。
周曼在旁边轻笑一声：“看来苏小姐是铁了心要走啊。不过也是，林总现在这么优秀，她大概是觉得配不上您了。”
这话像是在恭维，却狠狠戳中了林深的痛处。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屏幕被捏得咯吱响。
“配不上？”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她凭什么觉得配不上？当初要不是我……”
当初要不是他点头，她怎么会辞掉设计院的工作？
当初要不是他说“我养你”，她怎么会甘心在家洗手作羹汤？
当初要不是他……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周曼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安慰他，又或许是在挑拨，但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晚离开时的背影——她走得那么干脆，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一直以为，她闹离婚不过是赌气。像以前无数次争吵一样，只要他放低姿态哄两句，或者扔点钱买个包，她就会乖乖回来。
他从没想过，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有点事，先走了。”林深放下酒杯，没等周曼反应，就径直走出包厢。
外面的冷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忘了穿外套。停车场的灯光惨白，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错愕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坐进车里，却没发动引擎。手机被他扔在副驾上，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苏晚的聊天界面，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像个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相册，翻出存着的苏晚的照片。大多是几年前拍的，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给他洗衣服，阳光落在她发梢，她回头对他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那时候她总说：“林深，等你公司稳定了，我们就去领证吧。”
他总说：“再等等，等我给你一个配得上你的婚礼。”
一等，就等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助理打来的：“林总，您落了份文件在包厢……”
“扔了。”林深打断他，声音沙哑。
“啊？可是那是……”
“我说扔了！”他吼道，然后猛地挂断电话。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苏晚的样子——她为他熨衬衫时认真的侧脸，她生病时皱着的眉头，她提出分手时平静的眼神……
还有她说的那句：“林深，你以前说过，要让我开心的。”
是啊，他说过。
可他好像，从来没让她真正开心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手机，点开搜索框，输入“苏晚设计工作室”。屏幕上跳出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是本地的设计公众号推送的，标题是“新锐设计师苏晚：用画笔描绘生活的温度”。
点开文章，里面有苏晚的照片。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站在自己的画前，笑容干净又从容，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自信和光芒。
文章里说，她最近接了个不小的项目，设计方案获得了甲方的高度认可。
林深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一直以为，她离了他就一无是处，只能困在柴米油盐里。却忘了，她曾经是设计院最有天赋的毕业生，是那个能靠一支画笔，就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姑娘。
是他，亲手把她的光芒藏了起来，还反过来嘲笑她黯淡无光。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忽然想起苏晚离开那天，他说：“离开我你能活成什么样？”
现在看来，活不成的人，好像是他。
他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兜圈。路过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他鬼使神差地停了车，走进去点了两碗加双倍麻酱的麻辣烫。
老板笑着问：“今天没带你女朋友来？”
林深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她……不在了。”
老板愣了一下，没再多问。
麻辣烫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麻酱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深拿起筷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以前总觉得这家店味道最好，可现在尝起来，却只有满口的苦涩。
他掏出手机，又一次点开苏晚的微信，发送消息：“晚晚，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红色的感叹号再次跳出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看着那道鸿沟，忽然明白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像被拉黑的联系方式，就像被撕碎的协议，就像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苏晚。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敲打着车窗，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深坐在空荡荡的店里，面前的麻辣烫渐渐凉了，像他那颗迟来的、终于开始发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