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蘅二人准备往家跑时,眼前突然停下一辆马车。
流云从车辕跳下,咧嘴一笑:“宁姑娘快上车!公子吩咐了,让我们送你们一程。”
追星顺手接过大夫的药箱:“您老快上车,这马车的速度可比腿脚快多了。”
宁蘅愣了一瞬,抬眼正对上微微掀起的车帘后,顾南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二话不说拎起裙摆就蹿上了马车。
老大夫原本满肚子牢骚,刚钻进马车,便瞧见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俊俏男子端坐在位,男子虽在闭目休憩,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抿了抿嘴,原本满腹的牢骚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想到,这凶悍丫头竟认识这般了不得的人物?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暗中庆幸自己还好开了门,否则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流云大哥,劳驾去青竹胡同。”
宁蘅掀开车帘,缓缓说道:“我如今...已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马车内忽地一静。
老大夫敏锐地察觉到,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绯袍官员,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好嘞!”
马车在青竹胡同深处停下,眼前是一座青砖小院,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可比起宁府原先雕梁画栋的五进大宅,终是天差地别。而大门那金光灿灿的牌匾,如今却是一块简单写着宁宅的木牌。
宁蘅顾不得多言,一把拽住大夫的衣袖就往屋里冲,临到门前才匆匆回首:“今日多谢顾大人相助,改日有机会再谢谢大人!”
屋内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脸色骤变,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里屋。
追星忍不住问道:“宁府好歹原来也算是富甲一方的茶商,怎么会沦落至此?”
别说追星,就连向来沉稳的流云此刻也眉头紧锁。
“查!”
车内顾南舟薄唇轻启,字字如碎冰坠玉。
“我要知道宁家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已深沉,庭院里只余撕心裂肺的咳声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大夫背着药箱就想离去:“姑娘,非是老夫见死不救,实在是小老儿救不了!令妹脾脏受损,又延误了医治,如今唯有百年老参、珍品鹿茸,方能吊住这口气了!”
周夫人闻言,踉跄地仆在床前,她颤抖地抚上宁婉婉苍白的脸,眼泪簌簌落下:“我可怜的婉儿...你的及笄礼还未办,就被抓入大牢,如今你......”
指尖触到女儿衣领的血迹,她突然暴起,转身狠狠掴向宁蘅:“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救你,我的婉儿怎么会...她才十五岁啊...还没穿过嫁衣,还没遇见自己心意的男子......”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宁蘅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肿了。这要搁平时,她早一巴掌扇回去了。可当她目光扫过宁婉婉那张灰败的脸,却始终没办法对周夫人还手。
宁思本见周姨娘瘫软在地,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他扭头朝着宁蘅怒吼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你亲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我阿姐!”
“打从你进府,宁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这次遭难,定是你这个丧门星招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抄起桌上的瓷碗就要往宁蘅头上砸去。
“死的人应该是你!”
半空中的瓷碗被宁正远一把拦住:“宁家遭难,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可知。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保住婉儿的命。你们口口声声怨怪宁蘅,可今夜请来大夫的只有宁蘅一人。”
宁思本狠狠甩开父亲的手,红着眼眶吼道:“阿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
说完一脚踹翻圆凳,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宁正远强压下喉间的涩意,朝大夫深深一揖:“让老先生见笑了,老先生行医多年,难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沉吟片刻道:“除非能找到薛神医。此人一手鬼门十三针可向阎王夺命。只是这薛神医行踪飘忽,常年云游四海。老朽行医四十载,却也从未见过本人。”
屋内一片沉默。
连这年过半百的大夫都未曾见过,他们又能去哪里找到这个行踪飘忽的薛神医。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婉婉咳血而亡嘛!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的手突然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除非...能找到薛神医。“他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传闻此人一手'鬼门十三针'能向阎王讨命,三年前江南瘟疫,他一人就救活整座城的百姓。“
屋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老大夫长叹:“老朽行医四十载,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曾见过。“
这话宛如盆冰水当头浇下,让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连行医大半辈子的老大夫都见过,如今已是寻常布衣百姓,又能去哪里找?
“还请大夫开方抓药,不论如何先保住我阿姐的命。至于薛神医,我会想办法找到人的!”
宁蘅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清冽的泉水通过空气安抚着周围慌乱的人群。
“这个药方可是要用到人参和鹿茸等珍贵药材,一天少说也要百两银子。”
老大夫环顾四周,那屋顶还漏着个大窟窿,这家怎么看都不像能负担得起的样子。再说京城里多少权贵富户重金悬赏,都寻不到薛神医的踪迹。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夸下海口,简直不自量力!
“这个药...是非吃不可吗?”
宁正远神色为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声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何尝不想救婉婉,可宁府如今就剩这一百两,全家吃穿用度可都指望它。更何况这个病大夫都说难治,基本已算是不治之病,总不能为了个渺茫的希望,让全家跟着喝西北风呀。
可偏偏此时,屋内静得连掉颗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宁正远,你什么意思?婉丫头可是你我嫡亲的骨血,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等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