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穿永贞年(1 / 1)

京都的夜雨,带着暮春最后一点凉气,急促地敲打着窗棂。

陈瑶蜷在书桌前那圈昏黄的光晕里,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冰冷的墨字。窗外浓重的夜色被雨水洇湿,又被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短暂撕开,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书桌一角堆叠如山的史籍,也照亮了她眼底压抑的潮涌。

那些字句,她早已烂熟于心,可每一次触碰,都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进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她读的是大武永贞女帝,武明昭。

“……永贞元年,帝颁《女训新章》,废‘三从’陋规,允女子立户、承业、讼离。开女子科举先河,设‘明昭阁’取仕……”

指尖下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锐气。陈瑶几乎能想象出那位女帝在朝堂之上,顶着满殿须眉或惊骇或怨毒的目光,掷地有声地宣布这些政令的模样。那该是何等的气魄?一个在沉沉男权铁幕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让光透进来的女人。

可这光,太短暂了。短得令人窒息。

她的目光沉重地滑向下一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细微的疼。书页上冰冷的字迹,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永贞六年冬,景王武承业,以‘牝鸡司晨,国祚将倾’为名,勾结禁军副统领周焕、司礼监掌印太监高保,于冬至宫宴骤然发难。叛军血洗宫闱,女帝武明昭于亲卫死士拼死护卫下,仓皇突围,遁出京城……然景王追兵穷追不舍,日夜不休。行至苍梧山麓断魂崖下,追兵箭矢如雨!女帝坐骑中箭受惊,将帝掀落马下……一支淬毒狼牙箭,自后心贯入,透胸而出!帝重伤垂危,亲卫死伤殆尽……终因失血过多,兼之箭毒猛烈,于翌日黎明前……薨逝于荒山野岭……”

**“箭矢如雨……坐骑受惊……狼牙箭贯体……毒发身亡……薨逝于荒山野岭……”**

这些字眼像冰冷的箭镞,一支接一支狠狠钉进陈瑶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瞬间浮现的、令人窒息的画面——寒风呼啸的荒野,崎岖的山路,仓皇奔逃的队伍。火光与追兵的呼喝声撕裂黑夜!一支支夺命的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无情攒射!战马凄厉的嘶鸣,中箭者绝望的惨叫!混乱中,那身着残破龙袍的身影被惊马狠狠掀落尘埃!就在她挣扎欲起之际,一支带着倒钩、闪着幽蓝光泽的狼牙箭,如同毒蛇吐信,自暗处激射而来,精准地、残忍地贯穿了她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枯草……最终,这位曾睥睨天下的女帝,竟在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孤独而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背影……陈瑶痛苦地想着,那曾挺拔如松、试图为万千女子撑起一片天的背影,最终却倒在至亲叔父卑劣的追杀之下!那支毒箭不仅射穿了她的身体,更是将她的尊严和功业,一同钉死在了冰冷的荒郊野地!

为什么?凭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猛地冲上喉头,滚烫酸涩。一滴饱满的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挣脱了睫毛的束缚,直直坠落。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泪珠精准地砸在史书那记载着“永贞六年冬”的墨字上。墨迹被泪水迅速洇开,模糊了一片,像一团无法愈合的陈旧血污。

就在这一刻!

“轰——咔——!!!”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近乎妖异的紫色闪电,如同巨龙咆哮着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那惨白中透着不祥深紫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书桌上所有物件,也吞噬了陈瑶惊愕抬起的脸庞。光芒炽烈得仿佛要将视网膜灼穿,她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只觉得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凭空出现,狠狠攫住了她的意识,猛地向下拖拽!

身体仿佛被彻底碾碎,又在瞬间重组。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

刺骨的寒意像冰冷的蛇,贴着皮肤蜿蜒游走。

陈瑶的意识在混沌中艰难地挣扎,试图摆脱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声,在空茫中回荡。

冷……真的好冷。这寒意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带着一种潮湿的霉味。

她终于撑开了眼皮。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粗陋的、微微泛着灰黄色的帐顶。帐子用的料子极其低劣,经纬线粗糙得根根分明,边缘处甚至挂着几缕脱线的破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灰尘、劣质熏香和淡淡药味的陈腐气息。

这不是她的宿舍。

陌生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想坐起来,身体却像被拆散了重组一般,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尤其是后背和手臂,火辣辣地疼着。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痛感。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唇间逸出。

就在这声呻吟响起的刹那,无数破碎、混乱、带着强烈痛苦和绝望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完全不受控制,不讲道理地塞满了她的每一个念头。

一个名字在意识深处尖叫:陈瑶!她也是陈瑶!

属于这个身体的、属于“另一个陈瑶”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触感,疯狂涌入:

(原主记忆部分不变,略过)

恐惧、屈辱、无助、刻骨的恨意……这些属于原主的强烈情绪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将陈瑶的灵魂卷入其中,几乎窒息。那被逼嫁给傻子的绝望,像冰冷的铁链,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不……”她无意识地发出低哑的呓语,手指痉挛般死死抓住身下粗糙单薄的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具身体残留的痛楚和原主灵魂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属于现代陈瑶的认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小……小姐?”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鸟,在床边不远处响起。

陈瑶猛地转头看去。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粗布衫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浑浊的水。

“小蝶……”一个名字,带着原主的记忆碎片,自然而然地浮现在陈瑶的脑海。

“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小蝶见陈瑶看过来,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慌忙放下碗,想上前又不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您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张姨娘……张姨娘她……”

“现在……”陈瑶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她强忍着喉咙的剧痛,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是什么日子?永贞几年?”

小蝶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今……今儿是九月廿三了呀,小姐。永贞……永贞六年秋啊。”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陈瑶的脑海中炸开!永贞六年秋?!史书上那冰冷的、沾满女帝鲜血的字迹瞬间在她眼前疯狂闪现:**永贞六年冬!冬至宫变!逃亡途中!毒箭贯体!薨逝荒野!**

不是死后!不是尘埃落定之后!她竟然……竟然穿越到了女帝遇害前的时间点!距离那场血腥的冬至宫变和随后致命的追杀,只剩下……不到三个月?!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有机会!她有机会改变那一切!她有机会阻止那场宫变后的追杀!她有机会让女帝避开那支射向荒野的毒箭!她有机会救下那个她为之落泪、为之痛彻心扉的传奇女帝!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意志,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对自身处境的绝望!

然而,这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门外一声尖利刺耳、充满刻薄和恶意的嗓音,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

“小贱蹄子!醒了就赶紧给我滚起来收拾!别给我装死!李家的管事都来催问过好几回了!明日一早,花轿就来接你去李员外家享福!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别给脸不要脸!”

是张姨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催促!

明日?!花轿?!

陈瑶眼中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傻子丈夫?李家的火坑?不!她绝不能被困在这里!她绝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令人作呕的泥沼里!女帝危在旦夕!三个月!她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要去京城!要阻止宫变!或者,至少要在女帝逃亡的路上,找到她!保护她!改变那场发生在荒山野岭的悲剧!

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涌。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这间破败的牢笼,扫过小蝶惊恐的脸,最终,落在了自己枕下的位置。原主那绝望的记忆碎片中,似乎……藏着一点最后的反抗?

她的左手,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静,悄无声息地、极其迅速地探入硬邦邦的枕头下方。指尖立刻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带着锐利棱角的物体!

一块被原主在墙角磨得异常锋利的碎瓷片!

冰凉的触感和锋利的边缘瞬间传递到大脑,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她紧紧攥住了它,如同握住了唯一的武器。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毫无征兆地从她胸前紧贴肌肤的地方传来。仿佛一颗沉寂的心脏,在感应到她灵魂深处那股不甘的火焰和滔天的决心时,开始了苏醒般的搏动!

陈瑶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这感觉……是什么?

但此刻,门外张姨娘不耐烦的拍门声和尖利的催促如同丧钟般敲响,容不得她细想。

“嫁?”陈瑶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僵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这个单薄的音节,被她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浓重齿间摩擦音的方式吐了出来。

她攥紧了掌中的碎瓷片,冰冷的锋刃硌着她的指骨,更坚定了她的意志。胸前的温热感似乎也随之增强了一分,如同无声的应和。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破旧的木门,直刺门外那个得意洋洋的妇人,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足以掀翻屋顶的力量:

“这婚事,我掀定了!”

她顿了顿,眼中燃烧着穿越时空的火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女帝的命,我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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