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呼啸着卷起枯黄的梧桐落叶，掠过“湘南高中”烫金的校门牌匾，发出细碎而萧瑟的呜咽。姜璐怡裹紧了围巾，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眼睛。她呵出一口白气，那雾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又迅速消散。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刚落下最后一丝余韵，她便像离弦的箭，背着沉甸甸、鼓囊囊的书包冲出教室门。走廊里瞬间涌起的人潮带着刚下课的喧腾热气，却也抵挡不住楼道尽头灌进来的寒意。
远远地，文科班教学楼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便撞入眼帘。郑恩泽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抵御着冬夜的寒气。他双手捧着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正微微低头，对着杯口哈气取暖。一团团更浓的白雾从他口中逸出，氤氲着，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只有那专注等待的姿态，在昏黄的光晕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等很久了？”姜璐怡小跑着冲到他面前，气息微喘，鼻尖冻得像颗熟透的小樱桃，声音带着奔跑后的轻颤。
“没，刚下课就过来了。”郑恩泽立刻抬起头，眼中漾开笑意，将手中那个温暖的源头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杯壁传来的暖意瞬间透过手套，熨帖了她冰凉的手指。“我妈炖的姜枣茶，特意加了老红糖，快趁热喝两口，驱驱寒。”
姜璐怡捧住保温杯，旋开盖子。一股混合着生姜辛辣、红枣甘醇和红糖甜蜜的浓郁香气，伴随着袅袅上升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鼻腔里冰冷的空气。她小心地啜饮一口，温热的、带着微辛回甘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晚自习积攒的疲惫，连冬夜刺骨的寒凉似乎也被这温柔的暖意一点点融化。
捧着温热的杯子，目光无意识地看到远处那微弱却执着的灯火，在沉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这景象，莫名地让她想起了上周那个同样寒冷的夜晚。也是晚自习后，她路过校门口的公交站，昏黄的路灯下，姐姐姜璐美裹着单薄的外套，缩着脖子，抱着双臂，在原地不停地跺脚取暖。那一刻，姐姐单薄的身影在寒夜中显得那么无助，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姐姐……今天又要一个人等公交吗？”姜璐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光飘向公交站牌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郑恩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认真和凝重。“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冬天路滑，夜又长又冷，你们赶公交，太不安全了，也太辛苦了。”他眉头微蹙，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他许久。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郑恩泽心里迅速生根发芽。没过几天，郑恩泽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正在整理书包的姜璐怡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光彩，眼睛亮得惊人：“璐怡！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爸妈同意在学校附近买套小公寓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他毫不在意，激动地抓住姜璐怡的肩膀晃了晃，“就在两条街外的家属院！以后你和姐姐就住过去，再也不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等公交了！我们也能有更多时间一起复习功课！”他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这并非郑恩泽一时的心血来潮，背后是郑爸爸郑妈妈深思熟虑的决定。郑爸爸，这个外表严肃、内心却无比柔软的男人，自从找到璐美，他想用尽一切方法去弥补璐美失去亲生父母后缺失的温暖，也想为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创造更好的条件。当郑恩泽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想法时，郑爸爸几乎没有犹豫，果断拍板：“买！孩子们上学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让这些琐事折腾她们。安全第一，学习环境也要好。”他拍着桌子，眼神里满是疼惜和决心，“就当是给孩子们买个安全的‘学习基地’，值！”郑妈妈在一旁温柔地点头，眼中也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很快，小公寓就敲定了。它位于离学校步行只需十分钟的一个安静家属院里，三楼，面积不大，却胜在格局方正，采光极好。最让人惊喜的是那个朝南的小阳台，视野开阔，正对着小区里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冬日的阳光可以毫无遮挡地洒满整个阳台，想象着冬日暖阳下在这里看书，该是多么惬意。
“这里！这里放一张超大的书桌！”郑恩泽兴奋地指着客厅靠窗的位置，拿着卷尺仔细丈量，“长度至少要一米八！要能同时铺开我们俩的试卷、笔记本、参考书，互不干扰又能互相监督！”他眼神专注，仿佛在规划一项伟大的工程。
“嗯嗯！”姜璐怡用力点头，想象着两人并排伏案学习的画面，“那书桌旁边，这里，”她指着墙面，“放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你的数理化书、厚得像砖头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掰着手指数，惹得郑恩泽发笑，“就放在最上面两层。下面几层放我的历史年表、政治笔记、地理图册，还有我那些小说散文集！”她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样子。
郑恩泽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指着客厅另一面相对空旷的墙：“对了！爸，这里！我的钢琴！就放在这！学习累了，或者心情烦躁的时候，弹弹琴，绝对是最好的放松！”他手指在空中虚按琴键，仿佛已经听到了流淌的音符。郑爸爸闻言转过头，看着儿子脸上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神采，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位置给你留好！”
姜璐怡则踮起脚尖，摸着阳台冰凉的铁艺栏杆，望着窗外光秃秃却枝桠遒劲的梧桐树梢，想象着春天的嫩绿、夏日的浓荫、秋天的金黄。“阳台这里，”她转过头，眼眸亮晶晶的，“要放两把舒服的藤椅，铺上软软的垫子。冬天太阳好的时候，坐在这里晒太阳看书，肯定舒服极了！或者……画会儿画。”她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画面美好得让人心醉。
“窗帘呢？”郑恩泽凑过来问，“选浅蓝色？清爽干净，像天空。还是米白色？温柔百搭，跟墙壁颜色也配。”
“嗯……”姜璐怡歪着头认真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栏杆上画圈，“浅蓝吧，感觉更明亮些，学习累了看看，心情也好。”
“行，听你的。”郑恩泽爽快答应，又指着墙边，“挂钩钉在这里怎么样？进门挂书包和围巾，高度我量一下……”
连墙上挂钩钉在哪个高度，两人都要拿着卷尺比划半天，争论一番，最后达成共识。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承载着他们对这个“家”的无限期待和珍视。
搬家那天，两家父母浩浩荡荡地搬来锅碗瓢盆和学习资料。姜妈妈把绣着栀子花的桌布铺在餐桌上，郑妈妈则在冰箱里塞满了速冻饺子和酸奶，姜爸爸和郑爸爸合力组装好书架，看着孩子们兴奋地整理书本，相视一笑：“这下孩子们能安心学习了。”
小公寓的生活，就这样在冬日难得的暖阳里，伴随着书本的墨香和锅碗瓢盆的交响，正式拉开了序幕。
每天清晨六点半，姜璐美设定的闹钟会准时在静谧中响起。她总是第一个醒来，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便钻进小小的厨房。很快，煎鸡蛋的“滋滋”声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热油的香气。这熟悉的声音，几乎成了郑恩泽的生物钟。他总会趿拉着毛绒拖鞋，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却无比自觉地出现在厨房门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姐姐，我来煮牛奶，你小心别烫到手。”他熟练地拿出小奶锅，倒入牛奶，调到合适的火候，专注地盯着锅边冒起的小泡泡。
小小的折叠餐桌是清晨最热闹的中心。姜璐美刚把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片放到盘子里，嘴里就不忘叮嘱：“今天英语有小测吧？单词都背熟了？生物笔记别忘了带……”被点名的两人嘴里塞着食物，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偶尔，当其中一人遇到棘手的难题，陷入长久的沉默，或是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困惑的“嗯？”时，另一个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会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自然地凑过去。两颗脑袋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热，一起盯着那道题，低声讨论着解题思路。有时是郑恩泽用简洁的物理模型解释一个历史事件的因果链，有时是姜璐怡用细腻的文字逻辑帮郑恩泽拆解一道复杂的材料分析题。
“啊！完了完了！”姜璐怡突然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把原本顺滑的马尾辫弄得一团糟，指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朝代更迭，“这个古代史的分期，什么政治制度演变、经济重心转移、文化特征……总是记混搅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郑恩泽闻声放下手中的物理竞赛题集，探身过来。他拿起姜璐怡的笔记本，略一思索，抽出自己的草稿纸，用尺子在上面利落地画出一个清晰的坐标轴。“别急，”他声音沉稳，带着理科生特有的条理，“我们可以试着把它们拆开。你看，横轴是时间线，纵轴我们分三条：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文化思想。像解函数题一样，把每个重大事件、转折点，对应到不同维度的坐标上，标记清楚。比如商鞅变法，是政治坐标上的关键点；江南开发，是经济坐标上的重要转折……”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坐标轴上标注着，原本杂乱无章的知识点，在他的笔下渐渐呈现出清晰的脉络。
他画坐标轴时全神贯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角，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认真的魅力。姜璐怡看着看着，刚才的烦躁不知不觉消散了，反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郑恩泽停下笔，疑惑地看她。
“笑你啊，”姜璐怡眉眼弯弯，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草稿纸，“堂堂物理竞赛大神，居然用解函数题的思维来给我讲历史分析？这要让咱们历史老师知道了，非得说你‘不务正业’，‘理科思维入侵文科领地’不可！”
郑恩泽敏捷地躲开她的手，脸上也漾开笑意，带着点小得意：“管他用什么思维呢，管用就行！能帮你把这团乱麻理清，记住，就是好方法。”他笑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时突然又收回了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只剩下笔尖沙沙和心跳咚咚的声音。暖黄的灯光下，两张年轻的脸庞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各自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回书本，只有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了方才那刹那的悸动。
周末的午后，是小公寓最慵懒也最惬意的时光。姜璐美通常会背上厚厚的考研资料，去图书馆奋战。小公寓里便只剩下姜璐怡和郑恩泽。阳光好的时候，姜璐怡会搬出她的小马扎，支起轻便的画板，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
这时，客厅里往往会流淌起清澈悦耳的钢琴声。郑恩泽坐在那架终于安放好的黑色钢琴前，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他常常弹奏那首经典的《卡农》，简单的旋律在反复中叠加出丰富而温暖的情感，如同阳光般流淌，充盈着整个小小的空间，与阳台上的画笔沙沙声奇妙地应和着。
“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弹得真好。”有一次，姜璐怡忍不住放下画笔，双手支着下巴，侧过头，隔着玻璃门问他。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像一幅精心绘制的肖像画。
琴声没有停，郑恩泽的目光依然落在琴键上，声音随着旋律轻轻流淌：“我很小就开始学了。大概……五岁？”他指尖划过一串流畅的音符，“起初，是跟着我姐……琪琪姐学的。”提到“琪琪姐”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的力道也似乎轻柔了几分，琴音里多了一丝怀念的温柔。也许此刻，那些和琪琪姐姐并肩坐在琴凳上，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耐心教导他的遥远午后，那些无忧无虑、充满了琴声和欢笑的时光，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姜璐怡静静地听着，看着阳光下他带着淡淡追忆神情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温柔的暖流。她悄悄拿起画笔，在画本的空白页上，快速地勾勒起来。流畅的线条捕捉着他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线，还有那在琴声中显得格外沉静的轮廓。笔尖沙沙，带着少女隐秘的心事。
就在她画到他微微蹙起、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的眉头时，琴声戛然而止。姜璐怡若有所觉地抬眼，正撞上郑恩泽不知何时转过来的目光。他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弹奏，正隔着几步的距离，含笑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促狭。
“画我呢？”郑恩泽笑着站起身，朝阳台走来。
“才……才没有！”姜璐怡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脸颊“腾”地烧起来，手忙脚乱地想用胳膊挡住画本，慌乱中身体向后一仰。
“给我看看。”郑恩泽已经走到她面前，带着阳光和钢琴的气息，笑着伸手去拿她藏在身后的画本。
“不给！就不给！”姜璐怡紧紧护着画本，红着脸往后躲。郑恩泽哪肯罢休，伸手作势要挠她痒痒。姜璐怡最怕痒，被他虚张声势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一边躲闪一边下意识地向后缩。混乱中，她的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颜料盘！
“哎呀！”
“小心！”
惊呼声同时响起。浅蓝色的水彩颜料像一小片突然决堤的湖泊，倾泻而出，不偏不倚地泼溅在郑恩泽俯身靠近时穿着的白衬衫袖口和前襟上！蓝色的颜料迅速晕染开，在纯白的底色上肆意蔓延，形成了一朵形状奇特的、抽象而醒目的蓝色云朵。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两人看着那朵“蓝色的云”，再看看对方脸上惊愕又好笑的表情，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刚才的羞涩和争夺瞬间被这意外冲散，空气中充满了轻松欢快的气息。
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意外，如同生活的调味剂，时不时地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上演，给紧张的学习生活增添了许多鲜活生动的色彩。
有时是姜璐怡煮面条时太过投入地背单词，忘了看火，结果把锅里的水烧干，面条糊在锅底冒起呛人的黑烟，弄得整个小厨房烟雾缭绕，警报器呜呜作响，两人手忙脚乱地开窗通风、清理战场。
有时是郑恩泽沉迷于攻克一道物理竞赛难题，熬到深夜，结果第二天早晨闹钟响破天也唤不醒他。等惊醒时，离迟到只有几分钟，他顶着堪比鸟窝的乱发，叼着片面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冲向学校，留下姜璐怡在后面又好气又好笑。
还有一次更离谱，两人为了争夺茶几上最后一袋黄瓜味的薯片，在客厅里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姜璐怡抱着薯片在沙发和餐桌间灵活穿梭，郑恩泽仗着腿长围追堵截。嬉笑声、求饶声、薯片袋的哗啦声混成一片。结果乐极生悲，郑恩泽不小心被姜璐怡丢过来的抱枕绊了一下，踉跄中撞倒了放在角落的垃圾桶！里面的废纸、果皮撒了一地。两人看着狼藉的现场，瞬间傻眼，随即又指着对方大笑起来。最后，自然是“肇事者”和“协犯”一起灰溜溜地拿起扫帚和拖把，共同收拾残局，边收拾边互相埋怨“都怪你”、“是你先抢的”，空气中却弥漫着轻松愉快的氛围。
紧张而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放榜的日子。优异的成绩单，让紧随其后的家庭聚餐，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两家父母的“表彰庆功大会”。
姜璐怡的文科总分发挥出色，一举冲进了年级前三，尤其是历史和语文，几乎拿了满分。郑恩泽更是了得，物理单科以无可挑剔的答案和清晰的逻辑征服了阅卷老师，拿到了罕见的满分！数学和化学也稳居年级前列。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气氛热烈。郑爸爸红光满面，举着装满果汁的杯子，声音洪亮，透着由衷的喜悦和自豪：“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公寓买得太值了！孩子们这学习劲头，互相督促着，互相帮助着，劲儿往一处使，这进步多明显！比在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孤军奋战强太多了！”他的目光在姜璐怡和郑恩泽之间来回，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姜妈妈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不停地给郑恩泽夹菜，特别是夹了一大块油亮诱人的红烧肉放到他碗里，眼里是满满的感激和慈爱：“是啊，璐怡这孩子，以前在家总爱熬夜赶作业，效率低不说，身体也让人担心。现在好了，有恩泽一起学习，互相提醒着，作息规律多了，效率也高，这脸色看着都比以前红润了。”她看着女儿，又看看郑恩泽，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阿姨您太客气了，”郑恩泽连忙道谢，笑容温和而谦逊，“我们是互相帮助，优势互补。她帮我改作文，那立意、文笔，点石成金，老师都夸我进步大。我帮她补数学，也就是把解题思路捋清楚点。公平交易，谁也不吃亏。”他语气轻松，眼神坦荡。
坐在姜璐怡身边的姜璐美，安静地听着长辈们的夸赞和感谢，看着餐桌上其乐融融的景象——郑爸爸爽朗的笑声，郑妈妈温柔的注视，姜爸爸姜妈妈眼中对郑恩泽毫不掩饰的喜爱。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感动、温暖和终于彻底释然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撞着她的心扉。她忽然深吸一口气，举起自己面前的果汁杯，目光清澈而真诚地看向郑爸爸和郑妈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我也想说一句，谢谢爸爸妈妈，真的……谢谢你们！”
这声久违的、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亲昵的“爸爸妈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郑爸爸郑妈妈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郑爸爸举着杯子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郑妈妈更是瞬间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两人激动得一时语塞，嘴唇哆嗦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哎！哎！客……客气啥！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郑爸爸的声音有些发颤，仰头喝了一大口果汁掩饰情绪。
“就是，璐美，快坐下，多吃点！”郑妈妈连忙起身，给姜璐美夹菜，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的泪光在灯光下闪烁，那是心愿达成的、无比欣慰的光芒。
窗外的夜色渐浓，不知何时，细碎的雪花开始悄然飘落，无声地亲吻着大地。然而，小小的公寓里却暖意融融，灯光将每个人的笑脸都映照得格外温暖。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驱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意。
除夕夜，小公寓里年味十足。窗户上贴着姜璐怡剪的红色窗花，门口挂着郑恩泽挑的喜庆红灯笼，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厨房里，姜璐美系着围裙，正守着咕嘟冒泡的鸳鸯火锅，红汤白汤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麻辣与鲜香。郑恩泽则在客厅里，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副写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春联贴在门框上，字迹遒劲有力。姜璐怡哼着歌，在水槽边仔细清洗着饱满红艳的草莓，然后将它们一颗颗精心地摆放在白瓷盘里，堆成一座可爱的小山。
“砰——啪！”
窗外，第一朵烟花骤然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绽放，瞬间点亮了窗棂，紧接着，无数的光点呼啸着升腾，争先恐后地在天际炸开，五彩斑斓，流光溢彩，将整个夜空渲染得如同梦幻的画卷。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喜庆的歌声、笑声、掌声清晰地传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三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盛满果汁的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起。透明的杯壁折射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和室内温暖的灯光，果汁荡漾着甜蜜的光泽。热气腾腾的火锅里，圆滚滚的牛肉丸、雪白的鱼豆腐、翠绿的青菜在红白汤底中翻滚沉浮，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小小的公寓里，食物的香气、欢声笑语、电视的喧闹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家的温暖和新年特有的希望气息。
“新的一年，”姜璐怡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璀璨烟花，又看看身边最亲的两个人，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清澈的眼眸里仿佛落入了星辰，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祝我们都能实现心中所想，所愿皆成真！”
“祝璐美姐考研一战成功，金榜题名！”郑恩泽立刻接上，声音清朗而真诚。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姜璐怡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侧脸上，那目光如同窗外皎洁的月光，柔和而专注，带着不容错辨的情愫，“祝我们俩，”他顿了顿，笑意更深，“高考顺利，得偿所愿。”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束亮光恰好扫过客厅的墙壁，照亮了那张贴在显眼位置、边缘已经有些卷角的计划表。上面用红色马克笔清晰地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50天”。数字醒目，提醒着前方征途的严峻。
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公寓，像一个神奇的时光宝盒，装满了清晨厨房里煎蛋的滋滋声和豆浆的醇香；装满了深夜书桌前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细语和《卡农》流淌的温柔旋律；装满了阳台画板上捕捉的四季光影和梧桐私语；装满了为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又为彼此进步真心喝彩的瞬间；装满了抢零食时的嬉闹追逐和意外撞翻垃圾桶后相视大笑的糗态；更装满了那些未曾言明却在眼神交汇、指尖轻触时悄然滋长、怦然心动的喜欢……这些点点滴滴，如同散落在青春河床上的珍珠，被时光的丝线温柔串起，汇聚成这段名为“高三”的岁月里，最纯粹、最饱满、最闪闪发光的幸福时光。它们不仅仅是记忆，更是深埋于心底的种子，汲取着陪伴的养分，终将在未来漫长的人生旅途上，绽放出最绚烂夺目的花朵。